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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八零当寡妇,虐渣致富两不误孟月仙傅淮川

落袋为安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傅淮川面露难色。“你家还有什么亲戚现在能叫过来的?”“我来给老太太换。”孟月仙直接揽下。本不该她插手这些,可看傅淮川的样子,连能帮忙的亲戚都没有。工作人员皱皱眉,“早这么说还绕什么圈子。”孟月仙把东西堆放在灵堂的空地上,抱着寿衣走进隔壁的房间。傅老太静静躺在冰冷的铁床上,面容柔和,倒像是睡着一般。也是孟月仙活了两辈子,一点也没有怕。这世上更应该害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才对。她在一旁的水池中,投洗毛巾,一点点为傅老太擦拭身体,就像每天做的那样。擦着擦着,她忍不住哭出声来。白天还好端端的人,两个人又说又笑的,怎么突然人就没了。而且就在她想提辞职的节骨眼……给傅老太擦拭好,又为她穿上藏青色云纹寿衣,最后梳了梳头发,什么都好,只是银发上少了...

主角:孟月仙傅淮川   更新:2025-05-20 21: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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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孟月仙傅淮川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八零当寡妇,虐渣致富两不误孟月仙傅淮川》,由网络作家“落袋为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傅淮川面露难色。“你家还有什么亲戚现在能叫过来的?”“我来给老太太换。”孟月仙直接揽下。本不该她插手这些,可看傅淮川的样子,连能帮忙的亲戚都没有。工作人员皱皱眉,“早这么说还绕什么圈子。”孟月仙把东西堆放在灵堂的空地上,抱着寿衣走进隔壁的房间。傅老太静静躺在冰冷的铁床上,面容柔和,倒像是睡着一般。也是孟月仙活了两辈子,一点也没有怕。这世上更应该害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才对。她在一旁的水池中,投洗毛巾,一点点为傅老太擦拭身体,就像每天做的那样。擦着擦着,她忍不住哭出声来。白天还好端端的人,两个人又说又笑的,怎么突然人就没了。而且就在她想提辞职的节骨眼……给傅老太擦拭好,又为她穿上藏青色云纹寿衣,最后梳了梳头发,什么都好,只是银发上少了...

《重生八零当寡妇,虐渣致富两不误孟月仙傅淮川》精彩片段


傅淮川面露难色。

“你家还有什么亲戚现在能叫过来的?”

“我来给老太太换。”

孟月仙直接揽下。

本不该她插手这些,可看傅淮川的样子,连能帮忙的亲戚都没有。

工作人员皱皱眉,“早这么说还绕什么圈子。”

孟月仙把东西堆放在灵堂的空地上,抱着寿衣走进隔壁的房间。

傅老太静静躺在冰冷的铁床上,面容柔和,倒像是睡着一般。

也是孟月仙活了两辈子,一点也没有怕。

这世上更应该害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才对。

她在一旁的水池中,投洗毛巾,一点点为傅老太擦拭身体,就像每天做的那样。

擦着擦着,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白天还好端端的人,两个人又说又笑的,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而且就在她想提辞职的节骨眼……

给傅老太擦拭好,又为她穿上藏青色云纹寿衣,最后梳了梳头发,什么都好,只是银发上少了平时带的发夹。

孟月仙双手捂脸,擦了擦眼泪,去找工作人员。

穿戴整齐的傅老太被几人抬到布置好的灵床上,傅淮川还在笨手笨脚地拆香烛的塑料袋。

孟月仙叹了口气,三两下把剩余的香烛袋子撕开,烛台放上灵桌,香烛点燃,又把香炉放在中间,水果糕点摆好装盘,依次放上桌。

傅淮川看着手里的塑料袋愣神的功夫,孟月仙已经布置好。

“我们得回趟家,明天火化,带着她自己的衣服走。”孟月仙提醒他。

“好。”傅淮川这才抬起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放下手里刚拆开的香烛袋子。

此时已是凌晨四点,天边泛青。

傅淮川开车,两人快速到家。

孟月仙回到老太太的卧室,打开衣柜,开始收捡傅老太的衣服。

收着收着,眼睛又开始模糊起来。

“这件你喜欢,夏天的装几件,秋天的也带去……”孟月仙又如平时那般自言自语,只不过再没有轮椅上的观众。

傅淮川坐在车上等了半天,不见孟月仙出门,下车进屋查看。

孟月仙从厨房走出,手上端着一碗面条摆在餐桌上。

“吃了再走。”

傅淮川一动不动,昏黄的夜灯将他的身形包裹,显得那么孤单。

“你胃病犯了?刚刚看你开车,一个手捂着胃,我们都吃点,明天还有得熬,站着干嘛?过来。”

傅淮川挪了挪脚步,坐在餐桌边,孟月仙又盛出一碗,坐在他对面,低头吃了起来。

只不过她吃着吃着,眼泪吧嗒吧嗒掉进碗里。

突然想起上辈子三个儿子死的时候,自己操办葬礼。

白发人送黑发人,强撑着不倒下,夜深人静守夜的时候,总是最难熬。

傅淮川看着眼前的面,愣了愣,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下。

寂静的房间,昏黄的灯下,两个伤心的食客填着肚子。

等到二人赶回殡仪馆,天光渐亮。

孟月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发夹,戴在了老太太的银发上。

此时傅淮川跪在火盆边,烧着纸钱,火星倒映在他的镜片上,看不清他的眼神。

孟月仙拿了两个小凳子,摆在火盆边上。

“我帮你穿。”她手里拿着孝帽,孝服,麻绳。

傅淮川起身,孟月仙先把孝服披在他身上,捆好麻绳。

“蹲一下。”孟月仙抬头指挥,傅淮川矮下身子,她把孝帽戴到他的头上。

傅淮川身材高大,身上穿着刚刚换好的黑衬衫,显得皮肤有些苍白。

“坐着烧,现在也没人。”孟月仙拉过一个凳子,跟他坐在一起,也拿了一骡纸钱,一张张往火盆里丢。

傅淮川顺从地坐下,盯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出神。

“谢谢。”他声音微哑,孝帽微微挡着他的半张脸,只看得到下巴的轮廓线条,还有些返青的胡茬。

孟月仙哭了好几次,眼睛微微红肿,看着火盆仿佛在自言自语。

“白天,我来接班,她精神特别好,还能叫我的名字,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春饼,我第一次听她说普通话,我可高兴了,推她到院子里,她认识好些邻居,神志清醒。

给她洗澡的时候,她还说年轻时候游泳得过第一名,躺在床上,她要我拿柜子上的匣子,还给我带镯子……”

孟月仙说着说着有些哽咽,放下纸钱,开始撸手上的镯子。

“我不收,她不高兴,我想着明早偷偷放回去,我就错了,我应该马上打电话给你,这样你就能见她最后一面……”

一只硕长的大手按住她的手,“她送你的,你就收着。”

他的手很凉,像是一块冰。

孟月仙摇摇头。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不收,她不高兴。”傅淮川收回手,接着往火盆里丢纸钱,像是自言自语,他的整张脸都隐在孝帽下头,孟月仙只看得到他的喉结微动。

“她是老师,小时候,没人敢来找我玩,都怕她,我也怕她,因为她从来不笑,只让我努力学习,我还在上小学,我爸就病了,他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学校,我没有参加他的葬礼。”

孟月仙坐在一边转头看向火盆,静静听着。

“我总想问她,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她只让我好好学习,说见了也是白见,人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傅淮川看着向上飘飞的纸灰,顿了顿。

“我爸是北方人,他活着的时候,喜欢给我们做北方菜。”

孟月仙恍然大悟,可能不是她的厨艺惊人,而是勾起了他们娘俩的回忆。

在这个年代,南下的北方人非常少见。

而吃到北方菜的概率就更低了。

孟月仙揉了揉眼睛,“怪不得……她跟你爸的感情一定非常好。”

傅淮川眼睛盯着火盆,却从衬衫口袋掏出一块叠得方正的手绢,递到她手里。

“你去休息一会吧,这里呛眼睛。”

孟月仙接过手绢,摇了摇头。

“我不困,我们说说话,还好过一点。”

傅淮川垂下头,摘下眼镜,放进上衣口袋,手指揉了揉眉间。

“其实你不用再这守,也不会有几个人来,我刚刚通知了她退休前的学校,我们在深市没有什么亲戚。”

孟月仙猜得到,如果有亲戚,那他就不会一个人茫然地处理这一切。

“傅阿姨对我很好,我会送她最后一程。”孟月仙侧头看向窗外。

天已大亮,殡仪馆上班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到达,远处的大烟囱里冒出滚滚浓烟。

凄厉的嚎哭声久久回荡。


红梅越等越急,毕竟两个哥哥连火车都没坐过,怕出什么事。

“红梅别急,两个大老爷们又不能被人贩子拐走,我们等会再说。”孟月仙看出红梅着急,安抚她。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两个人翻出两件外套,准备出去找人的时候,一群老爷们这才回来。

红梅的两个哥哥跟在最后头,低着头走进来。

两兄弟穿着厚实的涤纶上衣,劳动布裤子,解放鞋,看样子出门也没特意准备新衣服。

“咋到得这么晚?火车晚点了?”红梅这颗心才落地,嗔怪地看着两个哥哥。

这个时代的火车时间并不准确,早点晚点都正常,只不过晚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还是挺反常。

黄刚进屋就先倒了一杯水,咕咚咚灌进。

顾东看着兄弟两个垂头丧气的样儿,开始跟两个女人解释。

“买的儿童票,进站没事儿,出站就被扣下了,人家让交罚款,非舍不得多花钱,就死心眼,要不是刚哥带我们去车站问,估计今晚都得住那。”

孟月仙倒是理解。

一个月扛木头出大力,早就让他们习惯省吃俭用,二十多块钱的车票已经让他们瞠目结舌了。

虽然红梅没少往家打钱,可爹娘都攒着说给他们娶媳妇,一分都舍不得花,连打过来的两百块钱车费,都没舍得买点吃的带上车,就从家里带了几个饼子揣在身上。

也不知道是哪个出的损招,让两个大老爷们买儿童票,小地方进站查得松,可出站是一个个卡着验票才能出去的。

孟月仙想缓和下气氛,“你俩还挺机灵,车上查票咋没被逮着?”

红梅的大哥李雪峰红着脸结结巴巴,“二叔,二叔告诉我们,见穿制服的就往厕所里钻。”

“二叔?他的话你们也愿意信?真是脑瓜子被驴踢了。”红梅气不打一出来。

所有人一直没吃饭,就是想等着接到两兄弟再去,结果就是为了省十几二十块钱,耗了这么长时间。

红梅初到深市服装厂踩缝纫机,又倒卖瑕疵货,跟着婆婆各种想法子赚钱,对于十块钱再没有从前的感觉,已经开始往生意人的思想转变。

该花花,该赚赚。

不该省钱的地方,瞎省钱,这不是找骂是啥?

两兄弟被妹妹骂也不回嘴,也觉得有点丢人。

“行了红梅,这没出啥大事就是好事,咱先吃饭吧,刚子陪咱一天,咱晚上吃顿好的,好好喝一顿。”

刚子也跟着打圆场,“孟姐说得对,这都不叫事儿,咱晚上吃鱼去。”

呼呼啦啦一行人出门,跟去仓库的路是相反的方向,离住的地方不算远,走了没一会儿就到。

这一条街稀稀拉拉几个小店,亮着灯的也只剩下一两家。

低矮的黄泥房一点看不出是个饭店,只有门口的一盏小灯勉强照亮一块木板。

「大马哈鱼馆」

掀开门帘子是三张大圆桌,围着桌子一圈板凳,灯泡用的度数不低,照的屋里倒是亮堂。

老板垂着头坐在炉子边上打盹,刚子‘嘿’一声,惊醒干巴瘦的男人。

“哎呦,来且啦~”

黄刚插科打诨,“大长脸儿,困了回家里炕头睡去,做买卖打瞌睡,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昨晚上推牌九,整太晚了,今儿带朋友过来吃点啥?”长脸男人一脸讪笑,顺手抓过破旧柜台上的纸笔。

“你看着安排,来点特色,再拿一瓶北大仓。”

“行,那我看着张罗。”

长脸老板先把柜台里头的白酒拿了一瓶放在桌上,顺手抓过柜台上油腻腻的围裙,转身钻进后厨。

小店买卖,连老板带活计带厨子,全一人。

但是他们并没等多久,一盘盘菜就被端上了桌。

一大盆杀猪菜,原汁大马哈鱼,炸泥鳅,老虎菜,小葱拌豆腐,最后还端上一碟子油炸花生米。

“来,尝尝这大马哈。”刚子热情张罗。

大马哈鱼是冷水鱼,每到成熟后,会从海洋洄游到江河产卵繁殖,肉质细腻,味道鲜美。

黑湖本地人的做法是先油炸,再用豆瓣酱调汁浇在鱼身上,红油顺着鱼身流淌,咸香扑鼻,又带着一点微酸,鱼皮酥脆,而鱼肉多汁。

围坐的几人纷纷动筷,吃过后无不惊讶。

孟月仙尝了一口,赞叹不停,“好吃,真好吃,还得是咱北方的冷水鱼,肉质没的说。”

吃肉喝酒,垫吧几口就开始聊正事。

“明天带你们去把护照签证办了,等货一到,咱们就买票上车。”

“明天办完,你就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转转就行。”

不说别的,黄刚这人做得挑不出毛病,但是人家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黄刚还推辞了一下。

“怕你们哪哪都找不着。”

“李海大哥在这呢,丢不了。”

李海点点头,“刚子,你忙去吧,这有我。”

“行,那办好护照签证,我就先去把我自己的事安排安排,到时候咱一起入境。”

吃过饭,几人回到招待所,第二天一早,刚子就来带几人去办证。

几人坐着公交车来到黑湖公安局。

现在出国的人少,而办理护照签证的部门也没有独立出来,只有小小的一间办公室,手续也没有如今复杂,只需要交上户口簿跟邀请函。

“王哥,人带来了。”

男人抬头,看着三人问了一串公事公办的提问,三人也按照刚子的嘱咐,好好回答,拿了单子去缴费。

“一个人就得两百块钱呢。”顾东小声嘀咕,被刚子听见。

“小兄弟,你还没算邀请函的钱呢。”

邀请函按人头算,一个人就是五百块钱,没邀请函,出哪门子国,所以这个钱必须得花。

要不是搭上黄刚这条线,自己找中介,就不是五百,而是五千,别说贵,行情价,还得是有良心的中介,遇上骗子,后果就很难想了……

李海先把证件办了才去深市,所以这次就办的三人护照签证。

办完了正事,刚子先离开。

“李大哥,你也带我们逛逛。”

“这小破地方,热闹的街就这么一条街。”

公安局恰巧就在主街背面,穿过巷子就到。

街道上人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人闲逛。

孟月仙看着这条街开始有了点零星的记忆。

上辈子曾经听人说过黑湖市的俄罗斯商品一条街,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

只不过现在这条街看着很是冷清破败,一点繁荣的迹象都没有。

孟月仙见一家店主正往外搬货,店里一片凌乱。

“妹子,你这是不开了?”


孟月仙此时脑袋嗡嗡作响,浑身散了架子,脑袋刺痛。

一句低沉磁性的男声穿透雨幕响在耳侧。

“有没有事?”

孟月仙满脸雨水,努力睁开眼,看不清逆光而站的男人,她紧紧搂着丫蛋儿,心里慌乱的不行。

“送我去医院!”

男人的大手一把拉起她,带着迷迷糊糊的孟月仙走到车前,打开车门。

孟月仙抱着丫蛋坐上车,冷得打着摆子。

一路疾驰,没两分钟已经到了医院门口。

孟月仙抱着丫蛋儿匆匆往医院里跑,眼看着护士将丫蛋接过,脚底一软跪倒在抢救室门口。

“你先去看下伤口。”男人扶了扶眼镜,冷静地出声提醒。

孟月仙抬起头,这才看清男人的脸。

男人干净利落的短发带着水珠,带着一副金属框眼镜,隐在镜片下的是一双狭长的眼睛,目光专注而深邃,鼻梁高挺笔直,薄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直线,衬衫湿透,浑身散发着儒雅学者的气质。

孟月仙从地上踉跄站起,谢过男人的好意,“没事儿,谢谢你送我们过来。”

“你的头还在流血。”男人用指尖指了指她的额角。

孟月仙随手擦了一把,摇了摇头。

“不碍事。”

匆匆而来的护士叫走了孟月仙,医生开单子缴费。

孟月仙站在缴费窗口迟迟掏不出钱。

遭了,刚刚被撞倒,钱撞掉了,她此时身无分文。

窘迫的她趴在缴费的小窗边,身上还在滴水,“能不能过一会儿交钱?”

窗口那头的工作人员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不行。”

孟月仙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外面的大雨想不出该怎么解决。

自己跑回去再跑回来,要耽误多少时间。

“多少钱?”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要不你先给我垫上,我还你。”孟月仙回头,不知道何时,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男人掏钱,孟月仙拿着厚厚的单子交到护士手中,这才喘口气。

“我还你钱,谢谢你今天帮忙。”孟月仙浑身发软,跌坐在走廊的长凳上。

上辈子丫蛋也高烧过一次,等借到钱去了医院,已经晚了,得了脑膜炎,后面说话都说不利索。

没想到重活一世,丫蛋还是发高烧打摆子。

她在去医院的路上不停祈祷,祈祷丫蛋身体健康,祈祷老天爷,不要让可怜的丫蛋失去说话的能力。

“你要不要先去看下你的头。”男人还在关注孟月仙头上的伤口,“毕竟是我撞的你,你没事了我才能走。”

孟月仙摇摇头,“是我突然冒出来,闯到路中间的,不关你的事。”

确实不关他的事。

孟月仙没有碰瓷的想法。

男人有点纠结,不放心地指了指她头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你确定没事吗?”

“我确定没事,你把地址写给我,我还钱给你。”

“这点钱就算了,那我真走了。”男人刚刚转身,却被孟月仙拉住衣角。

“还是写一下吧。”孟月仙是有骨气的,她不想欠钱,上辈子欠钱的日子过够了,况且她又不是没钱。

男人顿了顿,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下地址。

“我不需要。”

“你需不需要我都会还的,今天麻烦你了。”

孟月仙脸色苍白,额角淌血,可眼睛分外明亮,看得男人有些晃神。

直到男人坐回车上,看着自己衣角上的血渍出神。

那是她的孩子吗?

她不知道疼吗?

她的丈夫在哪里?

为什么没人帮她?

抢救室门口。

孟月仙焦急等待,直到医生走出,说了丫蛋儿没什么大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慌慌张张,像是出了车祸一样,这不就是个感冒发烧嘛,慌什么慌。”

“车祸?但是我家丫蛋儿发烧真没事吗?”

“没事,送来的及时。”

“那就行,谢谢大夫。”

孟月仙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头。

不怪大夫把她当车祸处理,她头上淌血,抱着个昏迷的孩子冲到医院里来,浑身还湿漉漉的,倒像是被车撞倒的样儿。

病床上的丫蛋儿挂上了点滴,潮红的小脸这才变得正常。

顾东两口子匆匆赶到,找了半天,才找到孟月仙所在的病房。

两夫妻冒着大雨下班,到家就看见顾西坐在客厅里头。

“丫蛋儿发烧,咱妈抱着去医院了。”

红梅顿时着了急,早上还好端端的,怎么晚上就发了烧。

一路上红梅自责不已,赶到医院,先伸手摸了摸丫蛋儿的额头确认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孟月仙身上还带着血迹,恍然不觉得自己伤势如何,还是红梅心细,赶紧带着孟月仙去护士那里包扎。

“妈,你这头上还淌血呢,怪吓人的。”

“来得着急,雨又大,又举着把伞,闯到马路上都不知道,撞人车上去了,人家还给丫蛋儿垫的钱,地址在我这。”

孟月仙掏出口袋里的纸,却已经看不清字迹。

衣服淋得透透的,纸条早就被泡湿。

“唉,这可咋整,还说要还钱呢……”孟月仙努力展开皱巴巴的纸,字迹已晕成一片蓝黑色。

“把你撞成这样,不赔钱都不错了……”

“人家还把咱送到医院,还给丫蛋垫钱。”

“地址也看不清了,想还都还不成了。”

孟月仙看着稀烂的纸条没了办法,算了,只能说好人一生平安吧。

折腾了半宿,红梅陪床,顾东跟孟月仙先回家。

红梅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请了一天假先陪孩子再说。

孟月仙眯了一会儿,早早起床去菜场买菜,做了一饭盒红烧肉,送去医院,才去上的班。

下了班又匆匆往回赶,倒不是着急去医院看自己的大孙女丫蛋儿。

在医院有医生有红梅,丫蛋儿倒是没啥问题。

孟月仙紧赶慢赶,来到了水围村高中。

正值放学时间,大批的学生从校园里鱼贯而出。

孟月仙还不知道自己错过没有,却看见门口不远的地方,一群人围着起哄,还有不少学生在看热闹。

“你这么早回家干嘛,陈远请我们去吃肠粉,去公园划船。”

“你别以为谁都能去,在这装什么清高!”

几个男男女女将顾北团团围住,拉拉扯扯。

顾北咬着唇角,眸光含泪,两个胳膊紧紧抱着自己。

“我不去。”

啪——

“你以为你是谁?臭表子!”

一个穿着牛仔短裙的女学生扬起手,一巴掌打在顾北脸上。

顾北捂着脸,垂着头,屈辱的眼泪流下。

啪——

又一巴掌,却是扇在了短裙女学生的脸上。

女学生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去,孟月仙挡在顾北身前,甩着手腕。

“再瞅把你眼珠子扣下来!”


老大两口子跟顾南一起去工厂面试,顾西拄着拐杖上了二楼睡午觉,顾北抱着丫蛋儿出去玩,顾念不知跑去哪里溜达,只有孟月仙坐在客厅的板凳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前些天她也听见过,但是都没今天的动静大,砸东西的声音,小孩的哭声,听着都心惊肉跳。

犹豫了一瞬,她还是走出门去,顺着隔壁的窗户往里头看。

只见瘦弱的郑玉珍倒在地上被赵守田揪着头发扇巴掌,赵老太太气得脸涨红,站在一边跳脚,“打,打死她!”

一岁多的小娃娃坐在床上吓得哇哇直哭,可一个关注她的人也没有。

孟月仙直接冲了进去,先抱起床上哇哇哭的小女孩,又一把推开还在下死手的男人。

赵守田被猛地推开,一个趔趄。

“你算哪根葱?管老子的家事!”赵守田气急败坏,喘着粗气。

一边的赵老太太一看宝贝儿子被推开,上来就要抓孟月仙的脸,被她一脚踹倒在地。

“你们想杀人!我来救人!”孟月仙冷着脸,挡在郑玉珍身前,手里抱着的小娃娃被她轻轻晃着。

被踹倒的赵老太太撒了泼,在地上直打滚。

“你打我,你个臭寡妇,敢打我!”

赵守田就想上手,可孟月仙也不怕,她把孩子塞回郑玉珍的怀里,撸起袖子就准备干。

庄稼地里的女人,别的没有,力气最多,刚刚那一脚,十成十的劲儿都使了,指定是踹紫了皮肉。

孟月仙不是莽,因为她上辈子挨的打可不少。

顾爱国打她,老婆婆掐她,她都忍了,可挨打的那些画面,深深印在了自己的几个子女心上,永远都忘不掉。

她一辈子都在担惊受怕,找自己犯错的原因,从来没有意识到,她根本就没错。

看到郑玉珍的遭遇,就像是从前的自己,她实在忍不了。

被孟月仙拼命的气势震慑了一下,赵守田还是退缩了。

打自家女人无可厚非,打别家女人,怕是她那三个儿子都得跟自己拼命。

他突然讲起道理来。

“我们自己的家务事,你掺和什么?哪凉快呆哪去!”

孟月仙冷笑,男人这个东西还真是没啥新鲜的,想法设法贬低压制你,武力不行,就靠嘴,嘴不行,靠啥?

靠厚脸皮!

“你还真是个老爷们儿,外面当窝囊废,靠打女人证明自己是个带把儿的!你媳妇我管定了!你再伸一个手指头,我就报警,我认识片警老刘,到时候就把你抓起来,关一年半载,看你还嘚瑟!”

地上打滚的赵老太太看没人搭理自己,麻溜爬起身来,毕竟地上怪凉的,“稀奇!打自己媳妇儿还能被抓?你别唬我们,我们懂!”

“那你们动手啊,试试真的假的!现在法治社会,女人能顶半边天,你随便打女人就是犯法,我是证人,只要报警我就作证你要杀人,你儿子就留案底,以后上班都没人要!”

孟月仙确实在唬他们,用工作来牵制他们,哪怕她上辈子活到那么大岁数,也没见哪个家暴男进局子,倒是在电视里看过不少手刃家暴男的女人判刑的。

一提到工作,赵老太太顿时熄了火,那为啥千里迢迢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挣钱来的,仅仅因为打几下女人,以后工作都找不到,那就真不值当了。

赵守田也心里打退堂鼓,幸亏他读书不多,也没哪样见识,此时也不吱声了。

已经站起身的郑玉珍一手抱着哇哇哭的孩子,一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勉强撑开红肿的眼皮,冷着声音,“这是我们家务事,轮不到你管。”

她没有等到孟月仙鄙夷的眼神,因为孟月仙连头都没回,抬脚就走。

赵老太太刚刚被踹得吃痛,看见孟月仙走近的时候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嘴还在逞强。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俺儿媳妇都没意见,猪鼻子插大葱!”

管闲事的孟月仙也没后悔,她甚至能理解郑玉珍的做法,那何尝不是曾经的自己呢……

她刚走出了郑玉珍的家门,就见到面试归来的几人。

一家人又坐在了一起,孟月仙看着红梅兴奋的表情,还有顾南的神采奕奕,只有老实巴交的老大还算稳得住。

“妈,那工厂里几千号人,密密麻麻。”

“那车间主管听说我当姑娘时候就喜欢在家做衣裳,就说学徒干个半个月,直接给我转正。”

红梅跟顾南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争先恐后地说着工厂里的所见所闻,孟月仙只有听的份儿。

刚睡醒的顾西杵着拐杖下楼,也急了,“我也想去,我这不还有另外一条腿,也不耽误踩缝纫机。”

孟月仙白了他一眼,“你这瘸腿吧唧的就在家老实呆着吧,赶紧养利索,到时候也有你挣钱的时候。”

顾北抱着丫蛋儿回来,孟月仙接过小孙女。

脸蛋红扑扑的丫蛋儿揉着眼,玩累的她想依偎在孟月仙的怀里睡一会儿。

“月仙姐,我帮你问到了。”

陈丽丽还是人未到,声先到。

孟月仙把丫蛋儿交到红梅手上就出了屋。

她现在还不想把自己找工作的事告诉几个孩子,想等有了眉目再说。

沙愣利索的陈丽丽刚刚就去找了自己的小姐妹,还真有几个工作,这才赶紧带着孟月仙一起看看去。

整个上步村棚户区不算大,但是地理位置好,离医院火车站都近,找工作相对选择更多。

而陈丽丽的小姐妹幺妹就是靠给别人找工作挣提成。

但是工种最多的都是进厂,服装厂,玩具厂,其余的就是些保姆的活儿,再高级点的工作要求就不是普通农村妇女胜任的了。

“我想找工资结的最快那个。”

“那就是当保姆。”

“行。”

“月仙姐,不是我说,那出门在外求财没错,可有些钱,真难挣,我手里有家老太太,工资给得高结的快,可不好干啊。那家虽说就一个老太太,可脑子不灵光,抽起风来,谁都揍,那都换了记不清多少个了,都没一个呆得住的。”陈丽丽的小姐妹三十多岁,也是个爱美的,烫的羊毛卷,翘着二郎腿,说话很是老成。

孟月仙笑了笑,“我试试呗,不行再说,工资结的快吗?”

“快,雇主是那痴呆老太太的儿子,三十来岁也没个老婆,工作好得很,住的都是高档小区,不差钱,上次有个缺钱的想要一周结一次,人家也同意了。”

幺妹没说的是,这要是搭上了,就是攀上高枝了,孟月仙虽然风韵犹存,可年纪比人家大了好几岁,又是个寡妇,人家不瞎的话,指定看不上她。

大把的小姑娘不要,谁会娶个寡妇?


孟月仙坐得挺直,空气闷热,她用手绢轻轻擦了擦汗。

“主任,您看这深市搞特区才短短几年,谁能想到现在发展这么快?眼下我订单确实少,但俄国那边物资紧缺,毛呢大衣、棉衣、外套都卖得疯!我已经联系了边贸商,只要打通两国货运线,咱们的衣服就能直供,现在合作,您可是唯一的供应商,以后订单翻几十倍都不止。”

男人肥胖的身体从老板椅上艰难坐起,不为所动。

“你要的是积压货,现在积压货的行情你不可能不知道。”

孟月仙苦笑,积压货的火热是谁造成的,她不说。

“就说这积压货,本地售卖都是春夏款,您厂子里的棉衣在本地没有多少市场,我这次拿的少,先试试水,以后进货只多不少。”

男人眼睛转了转,目光在她的身上游走了一番,又把身子陷回椅子的包裹里,嘴角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也不是不能给,孟小姐,晚上咱们吃点饭,喝点酒,再细聊。”

孟月仙不是傻子,这种眼神她很熟悉,直接站起身,“那算了,我先走了。”

“你想挣钱那还不是简单,看你想不想。”男人两个手臂交叠在胸前,好整以暇盯着走到门口的女人。

孟月仙停下脚步,笑眯眯伸出手,比出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走出厂房,孟月仙吐出一口闷气。

爱财的男人用钱好使,好涩的男人,应该去医院做了小小的手术。

孟月仙推着自行车接着转,思考了片刻,拉住一个路人,看他身上工服的灰尘,应该是个装卸工。

“同志,您知道这里哪家服装厂生意最差?”

工人以为自己没听清,“啊?”

孟月仙又重复了一遍。

“快倒闭那种?我知道有家曙光服装厂。”

孟月仙顺着工人指的路,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安静的厂房。

厂房大门边挂着一条风吹日晒的褪色牌匾。

「曙光服装厂」

门卫是个耳聋的大爷,孟月仙的那套说辞,在大爷的耳朵里全混在一块,一个字也听不清。

就在她连比划带喊的时候,后背被人拍了拍。

“同志?你找谁?”

孟月仙被小小的吓了一跳,自己喊得太投入,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等她回头一看,对方先是惊喜,后是疑惑。

男人四十岁左右,利落短发,有一双好看温和的眼睛,穿着淡蓝色衬衫,牛仔裤,整个人清爽干净。

“怎么是你?我把那天的车钱给你。”说着男人低头,在上衣口袋里掏去,被孟月仙一把按住。

“算了算了,小事,我想找这个厂家的负责人,谈谈合作。”

男人和熙一笑,“先进来吧。”

有男人的带领,门卫大爷这才放孟月仙进厂。

一如刚刚的工人所说,货真价实的即将倒闭。

哪有厂房里连工人都没有?

已经停工的服装厂很是安静,没有机器的轰鸣,只有草丛里的蝉鸣。

男人带着孟月仙上了二楼,走进办公室。

孟月仙环顾了四周,虽比不上自己见过的那些办公室豪华,可胜在干净整洁。

屋内只有简单的一张办公桌,几个凳子,靠墙立着一个资料柜,再无他物。

孟月仙坐在凳子上,男人倒了一杯水,放在孟月仙身前的桌子上,然后自然地坐在办公桌另一头。

“说说吧,你想谈点什么业务,你也看到了这个厂的情况。”

孟月仙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确认地问道。

“你是负责人?”

“我是厂长。”

厂长?

孟月仙心下一喜,又不敢太多表露出来。

“我来跟你谈点跨国的生意。”

男人哑然失笑,“难道那天你着急打车,就是谈生意?”

八十年代的出租车,不是万不得已,谁都不敢打,近的地方倒是十几二十,可远的地方就几十上百,不是万不得已,谁都不会打车。

那天他想付自己的车费也是为此。

孟月仙猛点头。

“确实,但是今天的生意比那天的更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孟月仙,黑省人。”

“李庆安,京市人。”

“哎呦,老乡老乡。”孟月仙站起身,跟李庆安握手。

李庆安也跟着起身,两个人夸张地握手。

坐下的孟月仙又说了准备好的说辞,只不过比刚刚的说法又添些真诚。

“这个缺口,只要运作得当,您的厂子就可以起死回生,抱歉,我说得直白。”

李庆安点点头,认真思考。

俄国的分崩离析他是一直关注,可对俄贸易,确实不是熟悉的领域。

“你想要的积压货,我都可以给你,但是我需要至少收到五万的货款,因为我要给工人发工资。”

开诚布公是李庆安的做事准则,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把拖欠许久的工资发给工人。

“价格?”孟月仙还得把价格谈下来,只有价格足够低,才有赚钱的空间。

李庆安手指在桌面上弹了两下,思索片刻。

“棉质上衣牛仔裤三元,羽绒服二十元。这批货过后,如果订货增量,新款我也会按最低批发价给你。”

孟月仙点点头,对这个价格很是满意,本来她只是想进几千的货,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

但是这么低廉的价格实在让她很动心。

要一次性拿这么多的货,她也有点犹豫,可犹豫了两秒,还是果断下决定。

走铁路货运,在口岸租下仓库,慢慢开拓市场,也赔不了,这个进价,哪怕在当地开店也能处理得完还有的赚。

“那就这么办了,你给我写份合同,我拿回去给我儿子看看再签。”

李庆安不解地看向她。

“我不认字。”孟月仙也大大方方承认,该说不说,学识字真的要提上日程。

“可以,我一会儿给你写,你要不要先看看货?”

孟月仙摇摇头,“你先写,我再去看。”

她是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积压货的款式只要实用即可,秋冬款本就不像春夏款式多、变化快。

等李庆安写好了合同,孟月仙小心翼翼收到了小坤包里,跟着去了仓库。

仓库门一打开,孟月仙的嘴都闭不上了。

这哪是积压货,这是所有货都堆在这,多得吓人。

李庆安随手拿起一袋,拆开透明包装,展示给孟月仙看。

“我的质量肯定是最好的,但是出货价就高一些,放久了,越来越难处理。”

孟月仙知道他给自己的价格简直是离谱,可没办法,他需要有钱开工资。

“你为什么不处理给别的厂家。”


搬货的女人烫着满头小卷,身上穿着条橙色条纹布拉吉。

“咋地?你想租啊?”

“你这租金多少钱一个月啊?”

“一百五,房东老头可不好说话,一分钱不少,死老头子,那么多铺面,抠得要死……”女人有些气闷,手里的箱子‘砰’地扔在地上。

“你这衣服款式好啊,这卖多少钱一件?”孟月仙弯腰用手摸了摸纸箱里的衬衫。

“处理价,你要拿就给你算十七,平时卖都得二十五,满黑湖哪都找不着这个价儿。”

红梅也跟着伸手摸了摸,又抖落开,看款式。

“我们再转转。”红梅放下衣服拉着孟月仙往前走,“这比咱之前卖的积压货年头还长,版型料子也不好。”

孟月仙点点头,“什么新鲜东西也运不到咱们这偏远地区来。”

进价高,所以卖价就高,关店甩卖都能卖到十七块钱一件,孟月仙手上的货进价低,这要是开店卖的话,应该也是个好差事。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老家的二姐孟春桃。

二姐一家对她最好,过得也是最苦。

虽然二姐这么多年生不出孩子,二姐夫也没说离婚再找,两个人的感情很深。

如果盘下一家店,二姐一家能一下改善生活。

打定主意,孟月仙回到招待所就先去老板娘那里打长途电话。

“喂?我找一下检尺员孟春桃。”

孟月仙捏着电话等了几分钟,这才从里头传出女声。

“喂?”

“二姐,我是月仙……”

孟月仙先问了家中二老的身体,后简明扼要地陈述自己的打算。

就在几个月前,孟月仙一家突然搬走,老顾家找不到人,还专门跑到青松林场,去问孟春桃小妹一家的下落。

孟春桃都懵了,给老弟打电话才知道孟月仙前几天来过,还留下一笔钱给他。

从来没有什么电话会打到贮木场找她,这一接竟然是失踪许久的孟月仙。

孟春桃一开始还埋怨这个妹妹,可后又想到,自家对象跟顾家几兄弟处的关系好,容易说漏嘴,想必是因为这个才没联络。

等听完孟月仙的计划,孟春桃简直不敢相信。

“那么老远,人生地不熟的……”

虽然他们夫妻两个工资都不高,可也稳定,家里有个自己的平房,没孩子也没多少花销,只需要供养老婆婆一个人,也不算艰难。

“你就来吧,我给你出路费,盘店铺,货都给你铺好,你又不赔啥,只不过你得让姐夫嘴牢点。”

“月仙,你攒两个也不容易,家里那么多孩子,我咋好意思花你的钱呢。”

“我现在用不着你操心,你就放心过来,过几天我就得走了……”

打小孟春桃可是把这个小妹小弟拴在裤腰带上带大,感情自然不用说,而孟月仙人老实,也不是那么撒谎撂屁的人,她的话,孟春桃自然相信。

可两个人真辞了这工作?去陌生的地界开店?

“那我俩真去?”

“来吧,我给你汇钱,你买好票就打这个电话,我好接你。”

孟月仙希望二姐能信她的话。

“不用你汇钱,我俩自己有,到时候你接我就行。”

挂了电话,孟月仙就开始盘算今天中午刚刚看到的店面。

红梅做这个最有眼光,她先去顾东红梅屋里商量。

顾东一听说孟月仙叫二姨过来开店也赞成。

“我二姨没少帮助咱们,小时候过年衣裳都是我二姨给买的,咱现在有能力,指定得拉我二姨一把。”

“我也是这么想的呢,在黑湖开个店也花不了多少钱,货还是现成的,咋都比在林场贮木场检尺强,红梅,你说咱中午看的那家店咋样?”

红梅眼睛一亮,“位置刚好在一个转角,房租也不贵,原来就是卖服装的店,都不用怎么装修,我觉得行。”

“我也这么觉得,那咱明天去碰碰。”

第二天一早,李海跟在孟月仙一家后头出门。

听孟月仙要租门面,他也不奇怪,毕竟手里有现成的货源,摆在仓库里头,不如摆在店里卖一卖,两头赚钱,是个好主意。

等几人赶到,刚好碰见房东正在门上贴手写的出租信息。

“大爷,租多少钱呢。”

一个老头佝偻着腰转过头,语气不善,“写着呢,一百五一个月,押一付一。”

老头审视着眼前的一帮人,仔细看向站前头的孟月仙。

孟月仙穿着淡粉色的衬衣,牛仔裤,一双方头小皮鞋,穿着打扮一看就跟黑湖市的人不一样,但是口音又是北方人的口音。

“长租给便宜不呢?”不讲价可不行,孟月仙还想砍一砍。

“便宜不了,要不你就一年租,给你算一百三,一分钱别跟我讲。”

现在生意不好干,根本没人愿意交一年租金,他也是随口说个诱惑人的价格。

“大爷,我们这旁边就是仓库,指定是长干,这样,我三个月一交你给我算一百三,我们这钱都花在货上了,等三个月一过,我再整年交,你给我算一百一。”

老头摇摇头,“哪有这么讲价的,要么一年交,要么就一百五。”

“你就说咱这条街,家家生意都不好,租金再商量商量。”

“商量不了,我空着就空着,低了我不租。”

“你看你租那些做两天就跑的,还得重新找人租下来,不如就租给我,一年交,我添点你抹点,一百二,行不行?”

老头寻思,租了几次,都是干不到仨月就走,空又要空一个月,也确实这么回事。

孟月仙又接着说,“大爷,到时候我这生意一好,这条街都能被带起来,你铺面这么多,到时候再租我一间,我好卖俄国过来的好东西。”

老头犹豫片刻,这才出声。

“那今天就交钱。”

孟月仙本就是准备一年一交,肯定是划算,但是为了一百二的价格,转了一个大圈。

红梅在一边悄悄竖起大拇指,还得是老婆婆。

挑好铺面,签完合同,孟月仙几人进了店里。

铺子面积差不多六十多个平方,墙面雪白,地上铺设的花瓷砖,只需要打扫打扫,门头一换就能开门营业。

孟月仙约莫了一下时间,货也差不多到了,去火车站再去问问。

到了窗口问了车次,还真到了。

红梅把提货单身份证交过去,工作人员核对过后,带着众人进站看卸货。

一车皮的货物光卸货就花了三个多小时,李海带着顾东去车站边找了货车跟力工,李雪峰、李雪松两兄弟上了车,这边卸,那边装。

好不容易折腾到仓库,天都黑了。

再一点点搬进仓库,全家齐上阵分货,摆货。

李海也没干看着,跟着上手帮忙。

等都搞好,已经是凌晨,每个人浑身像是散了架。

第二天中午都是强支棱着起床。

黄刚接到李海的电话,麻溜赶过来挑货。


两败俱伤过后,孟月仙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对方阵营的保姆们都消停了不少,起码她推着傅老太出门的时候,再没有翻白眼的保姆在一边阴阳怪气。

要不是她恰巧听到业主们的闲言碎语,她还不知道,战斗再次升级。

“怪不得年纪轻轻当保姆,偷汉子当的寡妇,想来勾搭傅淮川,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货色。”

“跟门卫老王还拉拉扯扯,还真是什么男人都想要。”

“听说那老太太天天挨揍,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我还想让她来我们家上班。”

“手脚也不干净,傅教授还没结婚,也不知道怎么管家,好些日子没回来,倒是让她当家做主了。”

“性格还不好,头几天把这小区里的保姆都揍了一遍,还想在这称王称霸,笑死人了……”

孟月仙浑身发冷,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她行得正坐得端,没做过的事儿被这样造谣,心里充满了愤怒跟委屈。

在这个保守的年代,一个寡妇的难现在变得具象化,别人上嘴皮碰下嘴皮,造谣找乐子,可对于当事人,是天塌了。

孟月仙的指尖扣进掌心,可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分。

没有证据,都是徒劳,反而在外人眼里,坐实了一切。

她没有冲过去大声理论。

谣言的源头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来自哪里。

对付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污蔑。

而对付污蔑的最好方式是靠证据,而不是靠两句苍白无力的解释。

傅老太经过孟月仙这些时日的调养,不仅脸色好了,身体也长了不少肉来,两条无力的双腿都开始有了力气,偶尔在孟月仙的搀扶下还能在小区里走上两步。

路人甲乙丙丁在谣言之下,把这些医学奇迹自动忽略,只专注传播孟月仙的花边新闻。

孟月仙调整心态,并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你们的如意算盘是让我砸了手里的饭碗,那我偏要稳稳地端在手里,谁说都不好使。

谣言总有消散的那天,也会被新谣言所替代,她想得很开。

想不开的却成了五花。

好不容易多年深耕的版图,被闯进来的孟月仙突然打破,她心里只有这么不舒坦。

吃不好,睡不好,只想这个臭女人赶紧滚出自己的地界。

可这女人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怎么也赶不走。

以前也有这样的愣头青,她还没用到第二招,就会哭哭啼啼地离开。

对方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农村妇女,五花没有得到想要的好处,为难她。

老实巴交的农民初到大城市,背井离乡,分外地想家,想孩子,被打被排挤,她忍着。

直到谣言出现,就这么愈传愈烈。

在家虐待老婆婆,逼死了儿媳,偷东西。

还是熟悉的老三样。

不堪流言的女人在人前发了疯,拼命为自己辩解,却并没有得到想要的清白,最后被雇主婉转的辞退。

孟月仙又能特殊到哪里去呢?

还不是一个样。

……

敲门声响起,孟月仙开门。

翠兰两手抓着衣角,紧张地站在门口。

那天她昧着良心把孟月仙骗出门来,最后倒是也没落什么好处,被摔散了骨头。

孟月仙冷冷地看着眼前瘦小的女人,不太想搭理。

“干嘛?”

她初到深市第一次被二房东骗还不够,又被这看着老实巴交的保姆骗了一遭,孟月仙现在没一巴掌扇过去已经很厚道了。

“月仙,我也是被逼的,你不知道,不听她吩咐的,有的是法子来折磨我们……”

“然后呢?”孟月仙没有任何松动,她不再想信任她。

“能让我进来说吗?我是偷偷出来的……”

孟月仙闪过身子,露出一条缝隙,翠兰低着头进屋。

“你到底来干嘛?”

“月仙,我的钱都邮回家去了,连买红花油的钱都没有,你能借给我用用嘛?”

翠兰很是小心地提了此行的目的,眼神怯生生的,带着祈求。

“等着。”

孟月仙转身离开,去卧室拿药。

眼见孟月仙离开,翠兰面色苍白,犹豫了下,还是抖着胆子把手伸向餐桌上的匣子。

她从匣子里胡乱抓了一把钱,刚揣进口袋,一抬头,就对上了孟月仙冷冷的眸子。

“放你进来,就是想知道你们想搞点什么幺蛾子,你胆子还真是大,犯法的事儿都敢做!”

刚刚她听着翠兰漏洞百出的话,并没有当场戳穿,就是想看看,究竟还有什么高招来对付自己。

翠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浑身打着摆子。

“月仙,别报公安,别报,求求你……”

“你都欺负到我家里来了,我有那么好脾气?”

孟月仙果断转身,就要抓起沙发边上的电话。

“我给你磕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求你,别报公安……”

翠兰的脑袋磕在地上砰砰响,刚两下,脑门就浸出血来。

“你有胆子偷,没胆子认?到底五花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们这么卖命?”

孟月仙不理解,大家来到这陌生的大城市都是老家没了出路,想来这讨生活,怎么还有时间搞这些小九九。

翠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姐,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的,你得先说实话,我再考虑要不要报公安。”孟月仙转过身,走回到餐桌边上。

“我们刚来,都得给五花上供,她教我们怎么挣钱……”

孟月仙来了兴趣,“哦?怎么挣?”

等到翠兰一点点说完,孟月仙算是大开了眼界。

毕竟这不是她熟知的行业,要说捡破烂纸箱子浇水她倒是知道,可保姆这个行当的弯弯绕绕她还真是头回听说。

“你们不怕吗?万一被抓住?”孟月仙惊叹于她们的大胆。

翠兰抬起头,眼里都是恐惧。

“我怕,可五花都把我们捆在了一条船上,谁都不敢反抗……”


“瑕疵货?你说李家旺?”

“我也不知道叫啥,穿个花衬衫,带着个蛤蟆镜。”

“那不就李家旺吗,他是厂长的小舅子,厂里瑕疵货都从他手底下出,你想摆摊?”

“我想收瑕疵货,让顾东跟红梅做买卖。”

还没等陈丽丽惊讶,顾东跟红梅瞪大双眼。

“啥?”顾东放下酒杯,惊讶得差点呛了一口。

“上班也只是暂时的,还是想做点小买卖,要不啥时候能买上房。”孟月仙给丫蛋儿碗里夹菜,语气平淡。

买房安家红梅倒是听孟月仙提过,有心理准备,可顾东是一点都不知道。

“妈,这活儿这么好,倒腾啥啊?你进瑕疵货摆摊,能卖得过人家嘛,咱家根本没有做买卖的人……”

顾东不想瞎折腾,打工每个月都能拿工资,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生活了,因为稳定。

其实对于红梅来说也是这样。

做买卖挣钱还好说,万一赔了呢,那不是血本无归了。

陈丽丽倒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打工打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就没个家,到最后干不动了还不是回老家,没得意思,要不是老千胆儿小,我都想做点买卖也比打工强。”

石老千专心饺子就酒,突然被点名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做买卖的本钱我来出,不要怕赔钱,赔钱就当交学费。”孟月仙给顾东吃定心丸。

顾东迟疑,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陈丽丽放下筷子,说了些实在话,“在厂子里做多少年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说得上话,可这李家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人贪着呢。”

“人都贪,只要贪,才好说话,他要是不贪,那就难办了。”

“月仙姐,我咋发现跟你说话这么投缘呢,走一个。”

陈丽丽举杯,两个嘻嘻哈哈碰杯,一饮而尽。

顾东还在云雾之中。

这都啥跟啥啊?

送走了陈丽丽一家,顾东还是忍不住问孟月仙。

“妈,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咱家手里这点钱也不够折腾的,顾东马上开学,顾北顾念还得上学,都是用钱的地儿。”

“钱不是攒出来的,是挣出来的,咱们进了瑕疵货,去边上的村子里卖,到时候我换班,上晚班,白天也跟你们跑跑,等你们搞成了,我也有自己的生意要做。”

“啊?你还做?你不跟我们一起?”

“我不跟你们一起,你们做你们的,我做我的。”

“一家人一起做不是好?”

“我自己的养老钱我自己挣,你们的事业自己拼,咱都管好自己。”

孟月仙说得干脆,让顾东有些恍惚。

“妈,你到底咋了?我咋觉得都不认识你了呢。”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孟月仙,是你的新老娘。”

顾念哈哈大笑,捂着肚子,“妈,我喜欢你现在这样,保持住!”

顾西也喝了点酒,比顾东接受得更快。

要想立住脚跟,就得敢拼敢干,前怕狼后怕虎,汤都喝不上。

“妈,我支持你!”

顾北还在屋外刷碗,还不知道屋里笑做一团。

小小的丫蛋儿在孟月仙怀里,伸出小手在奶奶脸上摸了摸。

“奶,我想吃糖。”

孟月仙从兜里摸出两块,塞进她的小嘴里。

“我的丫蛋儿跟奶奶一样,喜欢吃糖。”

热热闹闹的家庭会议开完,一家人各回各屋睡觉。

第二天,一早。

孟月仙早早去上班。

每天要腿着来回,也让她开始吃不消。

顾西腿脚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教孟月仙坐2路车,再转9路。

坐车的时间比走着去还慢,每天还要挤在汗臭味儿的车厢里,孟月仙不喜欢。

宁可在微风徐徐的马路边上走,也不想被挤成罐头。

刚一到傅老太家,老太太就着急地呜呜叫。

玉兰受够了晚上老太太闹人,索性蒙着被子不管,导致两个人的脸色都熬得发黑。

“玉兰,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

“我想上晚班。”

玉兰一下就高兴起来,要不是老太太闹人,夜班比白班轻省,可天天晚上这么折腾她,她也有点吃不消了。

“成啊,我愿意。”玉兰的脸上带着喜色。

孟月仙还怕玉兰不同意,结果玉兰答应得很是爽快。

“那行,明儿个咱俩就换班,白天的活儿你也知道,就是做做饭,推她出去走走。”

“嗯,我知道。”

两个人敲定好,玉兰离开,孟月仙穿上围裙,准备一天的活计。

傅老太一见到孟月仙的脸就安静不少。

那些日夜相伴的日子,到底是处出了感情。

吃过饭,孟月仙推着傅老太遛弯,就见门卫老王蹲在树荫下,满头大汗鼓捣一辆自行车。

“王大哥买车了?”

“没,这是秦老师家换下来的自行车,让我帮她卖了。”

“这么新怎么不骑了?”

“经常掉链子,秦老师买了新的,就说让我卖给收旧货的,我寻思修修看。”

孟月仙眼睛都直了。

这崭新程度,跟新的没啥两样。

“卖多少钱呢?”

“你想买?”

“嗯,我一天走路上下班,正缺个自行车,买新的那么贵,我还舍不得。”

一辆新永久牌自行车要两百块钱左右,那要是在东北,得攒上一年,在深市,那也是一个月的工资。

以孟月仙上辈子收破烂的经验来说,旧货是最物美价廉,高性价比,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也没功夫专门去找。

“一般上门收旧货的顶多能给个三十块钱,你要就卖给你。”

“成,我明儿个把钱拿给你,我上班也没揣多少钱。”

“我给你把这掉链子的问题修修,说实话,咱们出来打工,能省一分是一分,这好好的自行车,买来自己骑,真是划算。”

“谁说不是呢,谢谢王大哥,以后谁家再卖自行车,你给留意着,家里人多,有自行车也方便。”

“谢啥谢,我到时候都给你留着,一会儿我给你推门口去。”

“成,那麻烦你了。”

孟月仙喜滋滋推着王老太回家,三十块钱买下一辆自行车,比去旧货市场淘二手的还便宜。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做饭的时候都忍不住哼起歌来。

孟月仙饭刚做到一半,傅老太伸着脖子往门口看去,门外吵吵嚷嚷,不知谁在吵架。

“大老王,你啥意思!什么都给这小寡妇,我都跟你说好了,自行车留给我,你不讲信用!”

“你一会儿说要,一会儿不要,人家小孟直接买下,你又在这叫唤。”

“你俩啥关系,别以为你俩搞破鞋我不知道!”

“你,你瞎说!”

孟月仙刚听了几句,举着刚刮完鱼鳞的脏水盆,推开门,一盆浇了出去。


南方老客卢青岩看着顾爱民冷笑。

就在刚刚,主动找上门的顾爱民说寡妇狮子大开口,要四千五百块钱才肯卖地。

奸商这个名号,他想立刻送给眼前的奸诈男人。

四千五?

还真是敢说。

卢青岩毫不留情地直说,“那块地已经是我的了,不用你操心。”

顾爱民以为是在骗他,不死心地问道,“咋可能,卖地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她家没个男人,主意都是我们顾家的男人来出。”

不等他说完,卢青岩把土地证拍在了桌子上,顾爱民趴着瞅了半天,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个干净。

“咋,咋回事,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是她本人来卖给我,难不成我是见鬼了。”

顾爱民不知道自己咋走到孟月仙家门口的,一把大锁,明晃晃地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胖媳妇儿拎着脏水桶正巧出来泼脏水,看见失魂落魄的顾爱民呆呆站在月仙门前。

“哟~你这是来送行来了?怕是赶不上了。”

顾爱民不可置信地看着胖媳妇儿,“啥?送行?送哪门子行?”

胖媳妇儿冷笑,“月仙出去过好日子去了,再也不回了。”

他的大脑嗡嗡响,开始回想那天孟月仙的反常行为。

那天她回来,就是刚卖完地,又逼着他们还钱,这就是打算跑了。

他无能狂怒,一脚踹在了院门上,脚趾吃痛,弯下腰来。

胖媳妇儿把脏水直接泼在他脚边,“哎哟,地滑,没拎住。”

顾爱民脑瓜子嗡嗡直响,恨得不行,他咬牙切齿就要开骂,谁知胖媳妇儿早就溜进屋子里,连影儿都见不着了。

他急匆匆跨上自行车,都要蹬出了火星子。

想跑,不可能,追也要追上你。

……

火车缓缓开动,李红梅坐在下铺,好奇的丫蛋儿在床上爬来爬去。

孟月仙几人坐在硬座车厢,收拾小山一般的行李。

脚臭味儿烟味儿胳肢窝味儿混在一起,让顾念扇了扇鼻子边的空气。

“妈,坐火车一点不好玩儿。”

顾家的三个儿子倒是还在新奇,看着窗外倒退的低矮房子跟大片蒙着残雪的田地,满是兴奋。

顾北把手里一大兜的吃食摆在小桌板上,堪堪放下一半。

没有直达火车,他们要先坐到京市,再转车到深市,要坐将近三天,车票就花了六百多块钱。

虽说现在兜里有钱,可孟月仙根本舍不得乱花,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界,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知道顾爱民马上就会发现一切,甚至还会追到车站来。

想到这,她有些激动地捏紧了衣角,真想当面看到他吃瘪的表情,这杀千刀的小叔子被她孟月仙摆了一道,心中恶气又出了一口。

她终于离开这个烂泥塘,终于。

绿皮车厢里不光味儿不好,人挤人,车晃得慢,小站又多,不停有人上车又下车。

孟月仙跟俩闺女坐在一起,对面是三兄弟。

正好不用跟别人掺和坐在一起,安全了不少。

儿媳李红梅带着孩子呆在卧铺车厢,条件好了不少,小女儿顾念时不时跑去坐会,发现那边也是满满的臭脚丫子味儿,就又回来老实坐着。

车厢里都是浓浓的北方口音,到了饭点儿,邻座互相分享自己的大酱小葱干豆腐,很是热闹。

孟月仙一家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发面饼,熟食店里买的熏豆腐熏鸡,带着的大葱杆子就着塑料袋里的大酱一起吃了一餐。

顾念舍得花钱,这就是孟月仙为啥让顾念跑腿买吃喝的原因。

这辈子她不想再让孩子们跟自己受委屈,啥吃完苦再享福的鬼话,她可不想再信了。

可熏鸡味儿太香,让车厢里的泥腿子都咽了咽口水。

两极分化的车厢,要么是公干出差的公职人员,剩下的就是泥里打滚不得不出门的农民。

等到天色一点点暗下,天南海北唠嗑的人越来越少,熬不住旅途困顿的人渐渐都闭了眼睛。

孟月仙的几个孩子互相靠着睡了过去。

她自己也困得迷迷糊糊,却强打精神,就在上辈子天天坐火车的日子,她见着不少手脚不干净的人喜欢在夜里动手。

可能是白天他们吃的熏鸡有点勾人,隔着两个座位的男人伸了个懒腰起身,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孟月仙微闭着眼,心中警铃大作。

男人站在坐最外边的顾东身边,悄悄伸出手,探进他的外衣口袋,空着手伸出,又摸向二儿子顾西怀里,睡得歪斜的两人毫无知觉。

摸遍了三人的口袋却一无所获,男人转个身准备摸向坐在最外头的孟月仙。

孟月仙动了动鼻子,突兀地打了一个大喷嚏,吓得男人一哆嗦,立马转过身伸个懒腰。

喷嚏声儿太大,吵醒了对面的顾东。

“妈,你去红梅那躺会儿?”

孟月仙摇摇头,伸脚踢了踢对面的顾西顾南。

“你们俩就知道睡,不知道现在车厢里小偷多吗,咱兜里就那十块钱,丢了喝西北风去。”

顾西迷迷糊糊睁眼,环视了一圈安静昏暗的车厢,只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妈,我不睡了。”

顾南揉了揉眼睛,也坐直了身子。

孟月仙又把两个女儿摇醒,一家子就瞪着眼睛到了天亮。

直到天光填满了车厢,一家子开始吃早饭,孟月仙这才跟哈气连天的几个孩子小声嘀咕。

“昨天那个就是扒手,以后出门在外,钱一定看管好。”

头一天孟月仙给每个人的内裤里缝了口袋,遭到所有人的小小抗议,直到昨天夜里亲眼见到鬼鬼祟祟的男人,这才有点后怕。

剩下的一千八百多块钱,被孟月仙平均分,每个人都缝了三百块钱。

一开始都不理解,觉得她管钱就得了,还整这麻烦事儿,现在才有些后怕。

万一都放在一个人身上被偷走,那可真是傻眼了。

孟月仙想让他们知道世道险恶,不是靠嘴上教教,而是让他们见识到。

农村人进城,最是得长点心眼,被骗被欺负才是常态。

果然之后转车还是夜里坐车,每个人都立着耳朵机警得很,可比嘴上嘱咐好使多了。

路途遥远,窗外是越来越陌生的风景,大片的稻田和泥塘映着蓝天白云,一股股热浪从车窗里涌进车厢。

好不容易熬到了地方,顾东抱着丫蛋儿护着红梅,这才从卧铺到了硬座车厢汇合。

一家人被拥挤的人潮推着下车,惊慌失措的几个儿女紧紧围在孟月仙身周,好不容易出了站台。

刚走出车站,映入眼帘的是横七竖八停着的小巴车,摩托车,拥挤的人群,揽客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撞进耳朵,喧闹无比的景象让顾家的孩子都惊得闭不上嘴。

原来这就是大城市。

可还没等几个人适应城市的喧闹,一个年轻人飞奔猛地撞倒了孟月仙,在孟月仙的惊呼中,拿起跌落的小件行李,跑得见不到影子。

顾东最为冲动,拔腿就追,顾西紧跟在后头,根本听不见孟月仙的呼喊。

“别去!”


孟月仙没去找什么处长跟站长,此时找他们用处已然不大。

她决定先去找李厂长商量商量再说。

李庆安收到孟月仙给的货款,第一时间先给工人发了部分工资,缓解了燃眉之急,可孟月仙的到来,还是带来一个坏消息。

坐在办公桌后头的李庆安很是头疼,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办法。

“铁路我们也没有关系,你一个外地人,我一个外地人。”

孟月仙陷入沉思,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步子一下真的迈大了。

“你说我去找市长呢?”

孟月仙把希望寄托在‘有困难找政府’这句话。

李庆安摇摇头,“你这芝麻大点的事,人家会见你吗?”

“试试呗,不试试怎么知道。”孟月仙直接起身离开。

她不想眼看着希望破灭,总要做点什么。

市政办公楼,烈日当头。

孟月仙站在大门前怎么也进不去。

刚刚门卫直接把她拦了下来。

“市长不在,明天再来吧。”

孟月仙不相信,明明她停自行车的时候见两个人正热火朝天地谈论新市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余市长现在还在里头开会。”

“开会都算好的,走访几天了,老赵天天说腿疼……”

“余市长这是要大刀阔斧啊,不知道谁要倒霉。”

孟月仙竖着耳朵蹲在自行车前头,一直用手拨弄脚蹬子,假装修车,直到两个人骑着自行车离开,这才站起身来。

她不信门卫的话,扫了眼墙上悬挂的照片,确认了几遍市长的样貌,就站在门边等待。

太阳大,她就躲在树荫底下,累了,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出院门的每一个人她都怕错过,不敢喝水怕上厕所,饭也不吃,就等在门口。

天渐渐黑了,大院里的人出来的越来越少,楼里的灯一盏盏熄灭,只还剩下一盏。

门卫都换了班,孟月仙还在门口。

就在孟月仙以为这新市长会住在里面的时候,楼里的最后一盏灯熄灭。

孟月仙有些体力不支,坐在马路牙子上,望眼欲穿地盯着大门。

昏暗的夜色中走出一个男人,手里拎着黑色的公文包,穿着衬衫短袖,黑裤子,一脸疲惫。

孟月仙搓了搓眼睛,确认无误,一个健步就冲上前去,接着眼前一黑,软软地摔在了地上。

等孟月仙睁开眼,入眼都是白茫茫,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自己身上盖着白色的被,手上打着吊针,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让她皱了鼻子,床边坐着一个面目不清的男人。

见孟月仙醒了,男人开口。

“同志,你醒了?”

孟月仙头晕眼花,努力睁大双眼,看清说话的人。

竟然是余市长!

自己不知道怎么就昏了,还是被市长送到医院里来。

孟月仙强撑着身子想坐起,怎么也起不来。

“你没事就好,大半夜的吓死个人。”余市长五十来岁,面目看着很是和蔼可亲。

“余市长,我一直在等你,我想坐起来跟你说,但是我好像起不来……”

“哦?等我?”余市长自然知道这女人是在等他,毕竟深更半夜的大院门口,一个女人冲自己跑过来。

孟月仙还是咬牙撑起身子,躺着跟人说话实在不礼貌。

“余市长,我有点困难,都说有困难找父母官,我实在走投无路才找到你这。”

余市长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你说。”

孟月仙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余市长,我现在有一批货马上就要运往黑省口岸,可排单排到了半年以后,我只能到您这寻求帮助。”

“半年?”

“我本想着是咱们铁路干线排单满,可以理解,可排在我后头的人直接排在明天,同样运往黑省。”

余市长脸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孟月仙坐直了身子,“都说现在办事难,没关系更难,如今市场开放,政策放开,可我们这些讨生活的外乡人真是寸步难行。

半年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实在致命,这批货是为了出口俄国,如今俄国百废待兴,现在打通这条货运通道,未来深圳有望成为中俄贸易的重要枢纽。”

后面半截话当然是从李厂长那里顺来的。

余市长点了点头,孟月仙接着往下说。

“如果每个来深市投资的商人都必须找关系,那深市又该怎么发展?正常排单我认,但是靠关系才能尽快发货,我不认。”

绕了一大圈,才真正绕到了重点上。

“你就是为了这个等到了大半夜?”余市长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不理解她的执着。

“余市长,您不知道我们外地人来深多难,我们想留在这,想拼搏奋斗出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地方,要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可我不是车站货运部处长的亲戚,就必须血本无归吗?”

“你先休息,明天来办公室找我。”

孟月仙苦笑,“我要是能进得去大院,何苦在外面等你呢。”

“明天大胆来,没人拦你。”余市长起身,“你先休息,什么都明天再说。”

“余市长,那我明天去找你。”孟月仙吆喝了一嗓子,余市长已经出了门。

孟月仙哪还睡得着,睁着眼睛等天明,天一亮就爬起来。

自行车还锁在市政大楼的门口,她直接打了个车去曙光服装厂。

“什么?你真等到了?”

“嗯,今天咱俩一起去。”

李庆安还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个办法实在太笨了。

李庆安骑着自行车带着孟月仙,赶到市政大楼。

孟月仙有些忐忑地往里走的时候,发现昨天的门卫根本没拦她,就带着李庆安快速往里走,生怕门卫反悔,又把两人拦在外头。

李庆安看着每个办公室的门牌,这才找到了市长办公室,敲了敲门。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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