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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再梦 番外

柯元华; 编;溢滨 著

女频言情连载

梦秀秀智破连环案忧忡忡新编护官符十月十七早晨,宝钗、雪雁拜别了李纨、黄岚等人,各租一顶蓝布小轿,风尘仆仆地向吴江县走去。初冬的江南,仍然是芙蓉竞芳、秋菊争艳。宝钗初来吴江,一路上看见田野麦芽吐翠如茵,美丽太湖波光粼粼,洋溢着一派鱼肥粮丰、民富家盈的兴旺景象。轿夫一刻不停地向吴江县行进,约走了一个时辰,她身感困倦,打个呵欠,不觉进了梦乡。迎面飘然而来一位女子,只见她品貌端庄、俊秀亲和,觉得面熟情诚,有似曾相识之感。她看到宝钗,满面春风地拱了拱手,说:“久仰久仰!宝姐姐!辛苦你了!非常高兴你光临吴江,十分敬慕你到湖岸村拜见公婆!”“幸会幸会!谢谢!非常感谢你来途中迎候!”宝钗含糊其词。“宝姐姐,还认识我吗?恐怕记不大清楚了吧。”那女子说...

主角:金玉吴金玉   更新:2025-05-03 19: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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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金玉吴金玉的女频言情小说《红楼再梦 番外》,由网络作家“柯元华; 编;溢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梦秀秀智破连环案忧忡忡新编护官符十月十七早晨,宝钗、雪雁拜别了李纨、黄岚等人,各租一顶蓝布小轿,风尘仆仆地向吴江县走去。初冬的江南,仍然是芙蓉竞芳、秋菊争艳。宝钗初来吴江,一路上看见田野麦芽吐翠如茵,美丽太湖波光粼粼,洋溢着一派鱼肥粮丰、民富家盈的兴旺景象。轿夫一刻不停地向吴江县行进,约走了一个时辰,她身感困倦,打个呵欠,不觉进了梦乡。迎面飘然而来一位女子,只见她品貌端庄、俊秀亲和,觉得面熟情诚,有似曾相识之感。她看到宝钗,满面春风地拱了拱手,说:“久仰久仰!宝姐姐!辛苦你了!非常高兴你光临吴江,十分敬慕你到湖岸村拜见公婆!”“幸会幸会!谢谢!非常感谢你来途中迎候!”宝钗含糊其词。“宝姐姐,还认识我吗?恐怕记不大清楚了吧。”那女子说...

《红楼再梦 番外》精彩片段


梦秀秀智破连环案
忧忡忡新编护官符
十月十七早晨,宝钗、雪雁拜别了李纨、黄岚等人,各租一顶蓝布小轿,风尘仆仆地向吴江县走去。
初冬的江南,仍然是芙蓉竞芳、秋菊争艳。宝钗初来吴江,一路上看见田野麦芽吐翠如茵,美丽太湖波光粼粼,洋溢着一派鱼肥粮丰、民富家盈的兴旺景象。轿夫一刻不停地向吴江县行进,约走了一个时辰,她身感困倦,打个呵欠,不觉进了梦乡。
迎面飘然而来一位女子,只见她品貌端庄、俊秀亲和,觉得面熟情诚,有似曾相识之感。她看到宝钗,满面春风地拱了拱手,说:“久仰久仰!宝姐姐!辛苦你了!非常高兴你光临吴江,十分敬慕你到湖岸村拜见公婆!”
“幸会幸会!谢谢!非常感谢你来途中迎候!”宝钗含糊其词。
“宝姐姐,还认识我吗?恐怕记不大清楚了吧。”那女子说。
“你看你看,看我的记性儿,只觉得面熟,一时回忆不起来!”宝钗说。
“四十二年未见面了,当然是不曾记得了。”女子说。
“不会不会的!不会是四十二年,四十二年前还未出生,那是前世的事?”宝钗惑然说。
“就是前世的事儿,你现在可能不信,说起来才会知道。”女子认真道。
“哦!有这等事!不妨说来听听。”宝钗感兴趣。
“说来话长,我也是西方灵河岸上的一株仙鹤草,与绛珠草是相邻栽种,同样受日月精华和甘露灌溉,同样在您领班麾下,你可记得?”女子说。
“真有这等事!不记得!不记得了!”宝钗想了想后,接着问,“那你何时下来的,在这里干吗?”
“就是在四十二年前的正月,元宵节过后不久,得知护花侍尉和你偷偷下来了。一天,绛珠拉着我的手说:‘仙鹤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石头也已经下去了,我和你一起去吧!’就这么简单,我便糊里糊涂地跟着绛珠一起下来。”鹤草仙子渐渐脸泛红晕,接着说:“临走时,绛珠说:‘我去报答石头的浇灌之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无以报答,只有泪水报偿。你可偷偷地跟那个侍尉去吧!’我按照绛珠仙子的说法,与护花侍尉成婚了。这就对不起你了。”
宝钗摇摇头,说:“越听越糊涂!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别急,且听我慢慢向你解说。”鹤草仙子接着说,“说起护花侍尉,你可能知道,他就是你的吴金玉,我就是他的前妻盛秀秀。因为金玉本来是你的,被我占了三年整。话要说回来,你当时为报石兄的牵扶之恩,一味地去报答石头,这也不能全怪我。”
“谢谢!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也苦了你了。”宝钗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怎能责怪你呢,凡事都有个命运,一个人总是有得有失,这不以自己的意志所左右。”
“也许你说得对,我嫁给金玉后,自以为天长地久、白头偕老,谁知只有三年的短暂欢欣,便魂归离恨天了。或许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不该得而得之的缘故。”秀秀说。
“你说得不完全对,主要是你本身的体质所决定的。”宝钗说。
“我的体质很不错的!我还能给别人治病呢,怎么说我体质欠好?”秀秀说。
“不错!仙鹤草是温和的草本植物,它很有药用价值,具有独特的止血功效,无论是皮外出血或内出血,都有显著疗效。”宝钗叹了口气,接下说,“可惜它不能止本身的血,一遇本身出血,就无药可救了。命中注定你不能生孩子,生孩子必出血,一见到自身血液,就犯血祸!”
“这也是咎由自取,但绝无悔意,反而心满意足了,因我已享受过三年人间恩爱夫妻的生活。”秀秀再次拱手道,“此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不说它吧。今天特来拜见姐姐,有一事相告——就是二十二年前,贵府栊翠庵妙玉遭劫的歹徒,至今仍逍遥法外,你可知道?”
“妙玉遭劫之事怎能忘得,想起此事还惊恐非常。但不知歹徒是谁?更不知他们的下落。请问你可知晓?”宝钗问。
“此事缘于你荣府的不肖子孙贾环,他见妙玉如此姿色,早就垂涎三尺;加上宝玉经常出入栊翠庵,与妙玉一往情深,贾环就醋意大发,对妙玉怀恨在心,勾结贾芸、王仁,设计阴谋来加害她。”秀秀说。
“罪过罪过!伤天害理,作恶多端,罪孽深重!不知他的下落?”宝钗愤慨地说。
“此案不光他们三人,他们还勾结太湖水盗,趁史太君寿终正寝之机,在当时贾府一片混乱之时,趁火打劫,将妙姑劫持后,进行疯狂的欺侮、凌辱,使她泣不成声、痛不欲生,几次晕死过去,使人怆然!”秀秀说。
“听你一说,更使我义愤填膺!妙姑现在何处?近况如何?”宝钗急切地问。
“妙姑还在人世,她遭受污辱后,感到难以见人,从此隐姓埋名,深居简出。”秀秀不想过多透露妙玉的近况,特意将盗贼的情况告诉道,“暂不谈妙姑的事,最主要的是拜托你趁这次来吴江的机会,帮助侦破妙姑遭劫一案,抓获三个江洋大盗。”
“怎么个抓获法?请明确告之。”宝钗要求道。
“他们中有三人,明后两天内为一桩命案,恶人告恶状,会自动送上知县衙门的,你要抓住这难得机会,连环破案,捉拿罪人,以报妙玉受辱之恨。”秀秀说。
“谢谢你来告诉我!请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将竭尽全力。”宝钗表示。
“拜托了!谢谢!再见!”秀秀说后就飘然而去,宝钗想留也留不住。
……
“好嘞!到啦到啦!”轿夫停轿。宝钗迷糊醒来,睁眼一看,轿子在吴江县大门前停下了。雪雁递进名帖,不一会儿,贾桂急忙出来迎接;衙门里的官吏和公差,出于好奇、敬慕与礼貌,也不约而同地前来迎候。
宝钗向过来迎接的人们招呼示意,以平和亲近的仪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下午,贾桂公务在身,主持审理一桩财产纠纷案。宝钗、雪雁趁机在堂后旁听他是如何审理案子的。审理下来,她俩认为尚且公正合理。
傍晚,宝钗与儿子叙谈,主要谈及他降职处理的事。母亲说:“我看你情绪低落,还萎靡不振,主要原因是不知己之何样错、不知己之何处错、不知己之如何错、不知如何纠其错!还未对己之过错有足够的认知,这绝非小错小过,而是大错特错,要知道吏部对你的责罚是从轻了的,因此你要吸取这一教训,吃一堑长一智。”
“母亲说得极是,孩儿切记母亲的教诲!”他毕恭毕敬地说。
“你想想看,一来有负王恩。你放官到吴江县,皇上是念及元妃旧情,按照皇亲国戚给你破例的,否则怎么安排到堂兄属下?还影响到兰哥;二来有悖情理。你初次为官升堂断案难免有误,但当你知道囚人是莺儿,分明是桩错案了,还要将错就错置亲人于死地,你理何在、情何堪、心何忍?”宝钗说。
贾桂尴尬地变换着脑袋的姿势。
“大家眷及贾府,看你初入仕途、初次犯错,未将你将错就错、企图杀人灭口的恶端如实上报,否则,你的脑袋可能也难保了。”母亲有些激动。
“孩儿知错,知罪。孩儿……并非有意。”
“有意无意无须在我面前申辩。最要紧的是应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为官。”宝钗接着说,“你把笔墨纸砚拿来,我写张《新护官符》给你。”
贾桂马上倒水研墨递笔,宝钗认认真真地用行楷写成《新护官符》。随手交给儿子,说:“这是《新护官符》,也是五十字。贾雨村用了那张《护官符》,不但护不了官,反而落得个锁枷扛的结果。只要你记住《新护官符》,并按此去做,就会成为上为国家、下济苍生的好官,不会是贪官污吏,也不会渎职丢官,更不会落得像贾雨村那样的可悲下场。”
贾桂见她写着:
贾必真,廉洁奉公作贤臣。
尽忠诚,济苍生,鞠躬尽瘁为庶民。
执法如山秉公道,闻过则喜慎言行。
学无厌,勤务政,国强民富定乾坤。
宝钗继续说:“实际上,门子给贾雨村的那张《护官符》,算不上是护官符,只是一种关系网,只能保得住一时,保不了一世,最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有失势倒霉的一天。我考虑再三,从孔夫子那里去讨教真正的护官符。子曰:‘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前句告诉人们,为官执政时要慎言慎行。那如何达到言行寡尤寡悔?后句又告诫大家,须为政以德,把以理服人、以仁治人、以诚聚人放在执政理事的首位,才能得到民众的信赖和拥戴。我这《新护官符》就是从老夫子那里来的,在句子上与原《护官符》相仿,但内容迥然不同。这里关键是‘贾’、‘真’两字,姓贾的切不可假,‘真’才能‘善、美’。身为朝廷命官,应是博学多才、艺通识广的智者能人,要对皇上忠心耿耿,为国运昌盛殚精竭虑,还要清正廉明、秉公执法、疾恶如仇、伸张正义,更要普济苍生、惠泽百姓、致力改良、造福一方。”
宝钗接下感慨地说:“为什么官场上屡屡出现贪官、坏官?历朝以来都在清理官场污秽,可是贪渎屡禁不止。我从贾雨村的起落中找到答案,就是没有读懂这个‘官’字。‘官’字不能解读为‘官’字两张口,就是逢场作戏、欺上瞒下、口是心非、愚弄百姓。其实‘官’字是宝盖下面右边一直,左旁上下两个半口。宝盖是上天,是指皇上、朝廷;两个半口,上是皇上的旨意,下是百姓的心声;而一直就是为官,指上把皇上的旨意传达到百姓之中、下将黎民的呼声禀奏至皇上朝廷,使朝野呼应通畅、上下顺达。当然,为官者不是简单的传声筒,既是朝廷的使命者、地方的当政者,更是民权的维护者、民生的施福者。因此说做官必须上为国家所忧,下为庶民所虑!”
“并且‘官’字上口小,下口大,可见得‘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百姓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宝钗继续说,“在错判莺儿的案例中,可以看出你与贾雨村基本相似,就是利欲熏心、官迷心窍。自从你出了官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才拟了这《新护官符》来,也可谓是为官的守则。”
“孩儿切记母亲的教诲,把它贴在墙上,作为座右铭,天天比照查点。”贾桂说。
第二天,宝钗很早起来,亲自用楷书抄录一幅《新护官符》。贾桂将它贴在县堂醒目之处,以劝勉官吏共同遵守。
宝钗的苦口婆心,深深地教诫和感染了贾桂及其他官吏。他们无不赞叹:须眉不及裙钗,宝太太胸怀博大,站得高看得远,想的是国家大事和百姓福祉!而我们七尺男儿,有的却鼠目寸光,往往为了蝇头小利,不知廉耻、不择手段地舍弃道德规矩,甚至背离朝廷纲纪,真是不应该。
第三天早上,宝钗正在回忆那天轿上做梦之事。忽然,县堂前响起“咚咚咚”的堂鼓声,有人击鼓告状了。她心情紧张地前去探视,看看来人是否像梦中所说那样,况且她很少看过这种场面,就随同雪雁走进县堂,坐在后面不显眼的地方。
这是一桩奸杀案,诉的是吴江县湖涯村施正通杀害十八岁民女。尸体由两人抬进公堂。贾桂命衙役检验尸体。结果报告:此女系奸污谋杀而死,死者被强奸时进行过激烈的反抗,凶手用绳子勒其颈部,造成窒息而亡。
贾知县吸取第一次审案教训,先审问原告:“三名原告是何里何保人氏?姓甚名谁?从实报来!”
“我们三人同是太湖人,以渔船为家,我姓寥,名玉福,今年四十八岁。这位是我的弟弟,名叫寥玉贝,少我两岁;还有一位是宋由示,四十四岁。”
“寥玉福,死者是你的什么人,她今年几何,甚姓甚名?”贾知县问。
“死者是我的闺女,姓名寥小英,年方十八。”寥玉福说。
“你所告何人?”贾桂问。
“所告湖涯村施正通。他昨天晚上强奸我女,我女不从,他用绳子勒住她的脖子,致使小女窒息而死。”寥玉福说。
“有何证据证明是施正通所为?”知县问。
“证据有三:一是尸体从施家大院的墙角处找到,铁证如山;二是在他花园中找到小女的破衣裤,其裤子内沾染斑斑点点污渍,从中不难看出是被奸污了的;其三在施家大院池塘里发现麻绳一根,刚好与小女颈部的痕迹相吻合。以上三点足以证明小女是被施正通所害,请求知县大老爷明镜高悬,为我闺女伸冤昭雪,严惩凶手!”寥玉福说。
“寥玉贝,宋由示,你俩有何说法?”贾桂问。
“大哥句句实情,请求青天大老爷为民伸冤!严惩凶手。”寥、宋同时表示。
接着贾知县审问被告。他手拍响子,问:“施正通,刚才原告说的你可听清了?”
“小民已经听到了。他说的都是子虚乌有,纯属诽谤,并无此事。”施正通说。
“你说‘并无此事’,此女的尸体是否在你的院中抬来的?”贾知县问。
“今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尚在睡梦中,忽然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待我的管家打开大门,便闯进他们三人,说我害死他的闺女,说后就在墙角处抬出女尸,同时把我也带到知县衙门,真是飞来横祸,实属冤枉。”施正通说。
审到这里,贾知县宣布:“这是一桩人命官司,为了不冤枉好人、不放过恶人,本县还要深入察访。被告施正通暂且羁押本县,女尸已经验证,记入案卷。尸体先由死者家属抬回去予以收葬。”
“青天大老爷,请求先给丧葬费银子五十两。”寥玉贝说。
贾知县当即表态“照准!”接着宣布“退堂!”
“慢!尸体暂等一会儿搬走!原被告都暂且留下!”众人视之,见是一位品貌十分端庄的中年妇女。她向贾知县递了个眼色,说,“知县大人,我能否作为证人,为你侦破此案提供有用的证词和证据?”
“好好好!当然好,你如果说得好,本县可以全权委托你来办。”贾桂见是母亲开口,就随机应变地说。宝钗立起身走上前去,叫当差协助,又给女尸进行认真复检,在有关部位反复查验,并对作案工具作了详细考证。然后她向原告问:“你闺女到施家大院作甚?”
“这这……到施家……到施家讨工钱的。”寥玉福说。
“她何时走进施家大院的?”宝钗问。
“昨天下午。”寥玉福说。
“不对!杀人者非施正通,而是你们!可恶!太可恶!自己杀人后再移尸到施家大院,嫁祸于他人,达到敲诈勒索之目的。寥玉福!我说得对吗?”宝钗说。
“胡说八道,你这妇人乱话三七。你是什么人?”原告三人惊慌失措地叫。
“不是吗?我举出以下三点证据。”宝钗沉着而有条有理地举证道,“其一,女尸已有异味,开始腐烂,断定死于两天前,非昨晚所杀。死者是被强奸不从而手勒颈项窒息死亡的。绳子是死后假系的,你们于今天凌晨从墙外移抛进施家,两件物证也从外面带入的。”
宝钗接着指道:“再者,这少女不是你的女儿,而是从富户抢来的千金小姐,她衣着、口红、脂粉高档,肌肤白嫩,据此看来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断定是被你们糟蹋致死的。”
“第三,可以肯定,你们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一伙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她接着推断道,“你们说的也不是真名实姓,所报的寥玉福,实名是缪宝富,寥玉贝的实名是缪宝贵。我说得没有错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是清白良民,你在诬陷我们,请知县大老爷明察。”他们抵赖着。
宝钗上前仔细观察后,说:“不信,你们三人把右手伸出让我瞧瞧。”她说着抓住缪宝贵的手,看了看后,说:“你这手也够狠的了!少女是被你的右手勒死的。因为大拇指在右边,断定是右手,况且陷得很重,痕迹明显;更清楚的是死者曾做过反抗,其右手抓破你的皮,她中指中有你的血渍,刚好与你的右手皮破相吻合。”
“你陷害好人!陷害良民百姓。”缪宝贵说。
“我看你末日来临!已到报应之时了。你自己把‘宝贵’的头砍了,说成玉贝,把牢字的头戴在姓上,‘宝富’也是一样地砍了头了,说成玉福。你这个林宙宗也来个先戴牢帽后斩首。这是我测算出来的,你们敢说个不字吗?”宝钗进一步说。
宝钗以上的分析有板有眼,判断合乎逻辑,很有说服力,旁听者无不称奇。缪宝富他们也感惊讶,但还百般抵赖。这时她又来一招,说:“我正要找你们,你可记得二十二年前贾府栊翠庵吗?”
吓得魂不附体的缪宝贵说:“我,我不记得。”
“二十二年前,你们三人与当时荣国府的贾环、王仁、贾芸相勾结,也是越墙而入,用迷香熏昏妙玉。”说到这里,宝钗不禁泪涌地叹息,“‘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这样高洁可敬的人,被你们给糟蹋了,此案一直挂在胸头。恶有恶报,妙姑二十二年的沉冤,终于得破了。”
“冤枉!冤枉呀!我与你前世无怨、今世无仇,为何要栽赃于我?”缪宝贵口硬心虚地呼。
“我与你们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妙玉是我的姐妹,她遭此劫难,哪有不伸之理?你说冤枉?大家请看,他脖子上戴的玉佩是妙玉的心爱之物,这是一件极珍贵的宝物。可惜你不识货,不需看我也记得,里处写着‘金山玉海’四字。不信众人拿去瞧瞧。”
“请青天大老爷明鉴!如此公堂怎允许这样的村野农妇胡扯、血口喷人、陷害好人?请求青天大老爷将她轰出堂去。”缪宝贵强作镇定,以攻为守。
“威武……”堂中衙役齐呼。贾桂连击震堂木,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她是本县的生身之母,是万众敬仰之贤士,你等如此歹恶之人竟蔑视本县,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在事实面前,三个大盗终于低头认罪,妙玉的沉冤也得以告破。宝钗在吴江识破了一起重大人命案,还连环破了二十二年前的沉案,做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很快在百姓中传为包公再世、观音下凡。
宝钗这次来吴江,另一个重要目的是去湖岸村拜公婆的。于是,她与儿子道别:自己要与雪雁到杭州去一趟。随后就离开了吴江县衙门。
金玉早已做了安排,说他俩已经在外面举行过婚礼,所以吴太夫妇知道儿子带来了媳妇,高兴得了不得,脸上愁云荡然无存,喜上眉梢地忙这忙那。吴太赶紧请来工匠,把陈旧的房屋修饰一新,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整然有条,还从南浔买来工艺考究的紫檀木床等家具,从街市上购来各类用品和食品等。
下午,一条普通的客船扬帆撑篙,缓缓地向湖岸村驶来,在石砌的码头上停靠。金玉携着宝钗的手,小心翼翼地牵过跳板上得岸来。
此时,邻里及亲朋好友前来迎候,同时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宝钗的品貌和气质像朝曦煦风撼动了在场的人们,个个“啧啧”地不绝于耳。
新媳妇进门后,金氏婆婆把早已泡好的高丽参茶递送过来。宝钗接杯后,随手将它交给雪雁,再从雪雁手中拿来红色呢绒小地毯,“刷”地铺在地上,“啪”的一响,双膝跪地,向金氏行了个三叩首礼,说:“母亲好!祝母亲健康长寿,长生不老!”婆婆乐呵呵地携着宝钗的手,说:“快起来!快起来!”
宝钗起来后,再走到公公跟前,同样行了大礼。此时吴太夫妇,喜悦心情难以言喻。
宝钗拜过公婆后,呈上孝敬的见面礼——高丽参两盒,补药酒两坛,燕窝和银耳各两包,还有衣料裤片等。她说:“因路上不便,媳妇带了少量东西,只是略表心意!”
“你人来就高兴了!何必破费!”金氏乐呵呵地说。
“母亲贵体倒挺健朗的,父亲也还不错,很有精神。”宝钗恭维道。
“自从你父亲听到金玉娶了媳妇后,他身体好多了。”金氏欣愉地说。
“只怨媳妇拜见来迟,请父母多多原谅!”宝钗真情致歉。
“我们知道你们事体繁忙,从百忙中来看我们,是尽到孝心了!”金氏激动难抑。
“这是媳妇应该的。”宝钗诚挚地说。
因说已办过喜筵,在家里就不再举行了,晚宴只设二桌酒席,请少数要好的亲朋邻里作陪。雪雁作为伴娘,兴高采烈地陪着新媳妇,东把杯西敬酒,行酒令吟赞歌。
房子虽然是陈旧的农舍,由于经过修缮和装饰,室内却熠熠生辉,尤其是家具簇新、齐全,摆设合理、妥帖,宝钗感到别样的舒心、欣慰,觉得虽然没有二十多年前那次与宝玉成婚时的奢华,但心中着实比那时愉悦温馨数倍。她再次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
在皇商家长大、从大观园走出的薛宝钗,从繁华的京城来到乡村僻壤,从太太变成农家媳妇,丝毫没有惋惜,反而感觉一切新鲜。她领略到大自然清幽秀丽的风光,呼吸到乡野泥土的芳香,见识了热情好客和朴实无华的乡亲,体验着普通百姓生活的乐趣。
这时,金玉娶来好媳妇的消息不胫而走,附近看新娘的人接踵而来。其中有位女眷见到宝钗感激涕零。原来是前几天在吴江县做被告的施正通妻子盛秀娟,也是金玉前妻盛秀秀的姐姐。她前天随夫被押到吴江县堂,险遭不白之冤,幸好宝钗明察秋毫,明辨是非,还其清白。今天偶然遇见恩人,她双膝跪地、俯身就拜,说:“活菩萨,你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恩重如山,永生难忘!只是无以报答!”
“姐姐!请起请起!我是金玉之妻、吴门之媳,应以姐妹相称。”宝钗以礼相待。
据此看来,宝钗顾虑,万一这一消息传到吴江县衙儿子的耳朵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决定提前起程往杭州。她恭敬地对公婆道:“请父母亲大人见谅,媳妇我要与雪雁去杭州走一趟,就想明天动身,过一段时间再来看望您二老!”
“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去?”金氏说。
“这次就不必了,下次将专门陪父母亲到杭州一游。”宝钗说。
“要带些什么吗?”金氏问。
“不用了,杭州卖的东西多着呢!”宝钗说。
“要么我给你们带点粽子和煮蛋去,可以路上吃吃。”说后,金氏连忙动手包粽子、煮茶叶蛋,足足忙了一夜。
第二天,婆媳俩依依难舍地挥手告别。一行三人向杭州走去。


《红楼梦》是中华灿烂文化的一颗明珠,它穿越时空,跨过疆域,折射出无比绚丽的光彩。为了使其更加璀璨、更富内涵、更具生机,续作《红楼再梦》一卷,以飨读者。
《红楼梦》续集,可谓是版本繁多、异彩纷呈,除了通常见到的“程高本”由高鹗续补曹雪芹八十回为一百二十回外,还有诸多其他续补本及“程高本”的续本等,但不外乎继续演绎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故事。本书独辟蹊径,叙述黛玉香消、宝玉出家的二十年后,由薛宝钗、李纨担纲的“红楼遗钗”,翼护抚育新一代成长而呕心沥血、克难负重、扬善抑恶、不息追“梦”的“新梦”,由前辈重逢、新人聚首引出的恩怨情仇的情节,并从多个角度贯穿了“红楼倾覆”之后,荣府众人“飞鸟各投林”的悲欢离合的片段。这里有儿女情长的纠葛,有官商侠匪的较劲,有热火朝天、流光溢彩的祥和镜头,有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激烈场面,使传统观念和世俗规制,在时代发展的洪流中,在个性解放的抗争中,表现出腐朽、残酷和没落,使叛逆的“红楼精神”得以传承和弘扬。
本书以“程高本”为原著蓝本。虽然后人对高先生的后四十回持有不同看法,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作为文艺作品,本书特意回避无谓的争论和相互否定的偏见,既不拘泥于对人物原型及细枝末节的对应考证,也不毫无依据地“天方夜谭”,使全书既着眼于昨天的历史,又联系当今的现实;既有真实生活的记录,又有艺术夸张的描述;既忠于借鉴原著,又予以创新发展;既有“梦”的延续,又有“醒”的感悟。
为了营造“再梦”氛围,本书设计了“玄虚梦境”作为故事的冥冥间依托,虽然以写实的手法说人、叙事、述物、写景、抒情,但把偶然的巧合、人的美好愿望,通过玄虚梦幻预知未来、指示因果加以衔接和寄托,以渲染全书的意境,烘托主题。
在时间的切换上,本书的历史背景明确到曹先生所处的时代,即清乾隆年间、我国封建社会晚期;语言上,既遵循当代表达和阅读习惯,又注意特定的时代和地域特点,在装饰、宅居、饮食、风俗习惯和生活环境等方面,尽可能接近于那个时期的特征;空间上大为拓展,把荣国府定位至京城,以还原故事真实发生地,将人物大部分活动范围扩大到长江三角洲的苏、扬、宁、杭、绍、台等地,使时代演进与人物聚散相吻合。
本书在主旨和脉络方面,以《红楼梦》“十二曲”之《晚韶华》为依据,围绕印证《好了歌》及注释的预示为线索,展开处于清王朝鼎盛时期的社会历史背景,展现传统女性渴望冲破世俗桎梏束缚、争取自由幸福的思想情怀和生活画卷,展示从民间到官场、从百姓到皇上的各式人物造型、主人公悲剧命运和意识形态特征,既给纷繁红尘以“空”的诠释,又赋予渺渺人生以“实”的涵义,从而揭示人类特定发展阶段社会制度的本质。曹先生在李纨判词中写道:“画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由此可见,贾兰定然“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官为六部九卿之上,李纨才有此殊荣,这也是“红楼”所以能有“再梦”的理由和线索;有“兰”还须有“桂”,贾桂是宝玉的“遗腹子”,虽然有明显的人格缺陷,但聪明过人、才学超群、志存高远、仕途得意。在贾府大厦“倾覆”之后,出现其后人的“兴盛”现象,应是不违“红楼轨迹”,符合事物发展变化规律的。当然“红楼”后人的传奇也好,兴旺也罢,只不过是“崩盘”后的一次“触底反弹”,是“红楼”,也是封建制度的“回光返照”而已,使祸福相依、自然轮回的观点再次得到佐证。《好了歌》及注释是“红楼”的灵魂,是作者的世界观和“总论点”。“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要了。”纵观“红楼”、无不“好”尽“了”至、乐极生悲。而本书的《了好歌》,赋予了“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要了”的新内涵,道出事物因果关系,崇尚道义德性、与人为善。如果说《红楼梦》是消极抗争的话,《红楼再梦》则是积极地应对。这正是本书对人生的积极态度和人类未来的美好憧憬,也是在二百多年后的社会背景下今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和道德观。
本书用一定的笔墨叙写官场事态,将《新护官符》《新廉污吏赋》推荐为做官从政的借鉴和准则,竭力歌颂贾兰、周进等忧国忧民、清正廉明、大公无私的清官廉吏,抨击贾怀、符培等贪赃枉法、结党营私、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以“官场宝鉴”寄托对清廉的企盼,宣泄对腐败的痛恶,并通过忠奸善恶的较量和消长,进而揭示封建制度必然走向消亡的社会发展规律。
本书主人公之一的薛宝钗,原是传统观念的信奉者和传承者,从亲身经历中,深刻地感悟到旧世俗如洪水猛兽,吞噬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自己也成为活生生的受害者,因此不甘附庸,变为叛逆者,成了领头人。但只因“规制使然”,又缺乏抗争的勇气,任凭她禀赋卓异、人情练达、乐善好施,仍以命丧黄泉路、香消玉殒而告终。
李纨为人厚道,生性内敛,心地善良,品格高尚,是位典型的贤妻良母和忠贞烈女,必然是传统制度的继承者和守护者,同时又是一个受害者。她一生循规蹈矩,坚贞守寡,教子成器,中兴家业,换来的只是皇上的贞节牌坊、凤冠霞帔,但也逃脱不了再次被抄家、受惊吓而魂归离恨天的命运。
书中还把当年的丫头侍从提到重要的位置来写,尤其是雪雁、莺儿、秋纹、小红等,她们出身贫贱,处于社会的低层,可贵的是本性纯朴、感情诚挚、爱憎分明、恪守职责,始终热爱生活,因而特意为她们找到理想的归宿,留给人“穷的不会穷到底”的美好愿望。
贾环曾是被人瞧不起、受歧视的浪荡公子,不学无术,嫖赌成性,竟然勾结王仁、贾芸等,干出了贩卖巧姐的勾当。他的本质决定了恶习不改,继续走向反面,最终沦为拦路抢劫、无恶不作的匪首。这必然引出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从而使文戏武做,衍生出武功高强的“江东三女侠”。
随着故事场景的铺展,相继展现了以环太湖地区为主的苏、扬、宁、杭、湖、绍及台州等不同地域的一幅幅秀美如画的自然风光和独特浓郁的地域风情,并记录、汇集了包括民风民俗、天文地理、饮食养生、婚恋生育、医药医疗、教育宗教、思想文化在内的多学科知识。
诗词是中华文化的璀璨瑰宝,尤其是近体诗,其诗家之众、作品之多、音韵之美、辉煌之久,是任何国度无可比拟的,近年来却被人们淡忘了。为了弘扬这一文学形式,本书着意多写些通俗易懂的近体诗、词等,以供评教;还有那些流传民间、原汁原味的“主婚词”、“贺喜语”、“洞房经哭丧诗”等行将失传,文中也做了抢救性的记载。
巴尔扎克说:“只有遵照了理想的法则和形式的法则,才能永垂不朽。意象与幻想之于文学,好比是素描与色彩之于绘画。”我想这话对《红楼梦》的欣赏与研究以及本书的创作都有启示性意义。
总之,本书是一部小说,不是“红楼考证”,谈不上对《红楼梦》的研究,也不可能与原著精神衔接无误,加上作者才疏学浅,必有不当和错误之处,敬请读者谅解和宽容。
柯元华
2011年8月


苏州府夜审黄金莺
府后巷晨训亲侄儿
太太一时昏晕过去,吓得贾兰和家人慌作一团。贾兰急得边呼喊边敲背边送水。李纨喝了口水后,慢慢地苏醒过来,说:“你马上回府,立刻把莺儿提到府里复审。”
贾兰带着懊悔、自责和愧疚的心情回到府衙,亲自拟写两份公文。一份是急报刑部,说明薛氏杀人一案有重大出入,需要复审,请求暂缓执行;另一份是写给吴江县的,通知贾桂明天把薛氏提到府里复审。待两份公文写好并准备派员送出时,发觉肚子饿了,才想起自己尚未用过早膳。正想出去吃点东西,忽见吴江县快马送来紧急公文。他急忙拆书,展开一看,见文中写着:
苏州知府大人台鉴:
本县昨晚接刑部公文,就薛氏毒死亲夫一案,命本县就地当众处斩。本县为杀一儆百、惩恶扬善,定于本月十五,在大南门教场将薛氏斩首示众。
为此,敬请府台大人亲临督办。
吴江县知县贾桂拜上
丙午十二月十二
贾兰看后,便知贾桂用心。看来问题十分严重,情况非常紧急!为防不测,贾兰当机立断,随即改写公文,立刻命捕头亲自带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莺儿提到苏州来复审。他再三交代道:“你们必须谨慎行事,不得有任何疏忽,务必在今天黄昏前把薛氏提到府里!”
苏州府捕头带领十几人,提刀跨马,直奔吴江县。
贾桂自从听薛沙说了薛氏就是莺儿的情况后,便神魂不定,只怕薛沙走漏风声,讲出真相,所以一夜没有合眼,天刚蒙蒙亮就起床,急匆匆地向门卫走去,想看看薛沙的动静,不排除将他立即禁闭隔离。待过去一看,不料不见了薛沙。这下他可乱了方寸、慌了手脚,急忙派人到处找寻,寻遍各个角落,都不见薛沙的踪影。
贾桂意识到如不立即行刑,就要坏了大事,说不定会造成丢官毁誉的后果。情况十分紧迫,于是他急忙亲自拟写公文,做出提前行刑的决定,并快马向苏州府报告。紧急公文送出后,心中总是忐忑不安,似有不祥之兆。
中饭后,仍不见薛沙回来,贾桂心中从不安到惶恐,猜测着他会到哪里去,难道连夜到苏州府去了?正在这时,苏州府捕头带领十多个武装官兵送来紧急公文,文中命令由捕头亲自押解吴江县重囚犯薛氏到苏州府复审,同时要求吴江知县贾桂务必在下午酉时前到达府衙。他知道情况可能有变,又后悔发提前行刑公文;迫于上司的压力,他只好勉强服从。
莺儿在监牢里心急如焚:她急切盼望着义父带来好消息——为她平反昭雪。她满有把握地认为:吴江知县既是贾桂,何愁自己的冤枉不能洗雪!
可是到了中午以后,还不见薛沙回来,心中焦急万分。她站在牢栅边,双手握着栏杆,两眼张望牢房外,企盼着父亲立刻就来。此时,突然走进一批官兵,提刀弄棍,使她大吃一惊。这批官兵二话不说,打开牢房大门,随即把她带走。
此时的莺儿晕头转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去是凶是吉?是去杀头还是去复审?等她转过神来一看,已经离开吴江县城,向苏州府方向走去了。
约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来了一辆马车,捕头挥手示意,役兵们叫莺儿上车,然后就速速赶路。
在苏州府衙内的李纨和薛沙,听贾兰讲了贾桂要提前处斩莺儿的情况,可气煞了李纨,急坏了两位老人。他俩提前吃了晚饭,就到大门口等候,是在迎候,还是在盼望,连他俩自己也搞不清,只是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为莺儿的安危发愁。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姑苏城与往常一样,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热闹非常。此时,衙役们押着莺儿进来,李纨和薛沙躲在门后的暗处,偷偷地看着。李纨见她面色苍白、蓬头散发,人也瘦多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觉怆然泪下。
贾桂也随后到达。贾兰礼貌地接待并与他谈了几句客套话后,吩咐当差的领他到官驿里入宿用膳,并告诉他:“饭后马上到府里来议案。”
莺儿被送进府牢里羁押着。李纨早已亲自动手做好了羊肉煎饺,派人送到牢房给她吃。
大家用过晚饭后,黄昏已过,夜打一更,贾知府命令击鼓升堂。贾兰主审,坐在正堂;贾桂陪审,坐在左侧。贾兰按法律程序进行审理。他仍装出严肃的样子,拍了两下响子后,问:“下面跪的是谁?快快报上姓名!”
“民女原姓黄,原名黄金莺,现改姓为薛,名唤莺儿。”她声音清脆地说。
“你为什么更姓?”贾知府进一步问。
“因为我的主子姓薛,她对我很好,我把主人视为再生母亲,所以更姓为薛。”莺儿慢条斯理地答。
“你今年几岁?”知府问。
“三十五,不不,已经三十六了。”莺儿说。
“何方人氏?家住哪里?”知府问。
“祖居吴江,久居京城。”莺儿明确地说。
“详细住址?”贾知府认真地审问。
“我十岁离开老家,去年离开京城,无家可归。”莺儿巧妙地说,“现在以牢狱为家。”
“你在京城什么地方,做何事情?”知府问。
“在荣国府做丫鬟。”莺儿说。
“你为何要离开荣国府?主人不要你了?”贾兰进一步问。
“也许是吧,当年荣国府败落,所有佣人都已遣散,因我主人身怀六甲,只留我一人。现在主人的儿子长大成人,我的职责完成了。”莺儿仍低着头,不慌不忙地说。
“你到吴江来干什么?”贾知府说。
“因我老家是吴江湖岸村,无路可走,只得回到老家。这叫做落叶归根吧!”莺儿说。
“老家还有何亲人?”知府问。
“从小父母双亡,无亲无戚,无依无靠,只身一人。”莺儿不假思索地说。
“你被拘捕时,也可以说作案的地址在哪里?”知府问。
“听说是平望南湖村。”莺儿想了想后说。
贾兰与莺儿是一起长大的。他在未放官前,天天与莺儿在一起。她天真无邪地为兰少爷做事,贾兰把莺儿当姐妹看待。所以不难看出,贾兰脸上流露出同情和怜悯的情态。
坐在左边的贾桂自然听得清楚,看得明白。深知自己一时官迷心窍,一念之差,做出六亲不认、伤天害理的事来,结果铸成了大错,悔之晚矣!他感到无颜面对莺儿和太太等,真是无地自容,因而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表现出魂不守舍、坐立不安的样子。而躲在屏风后的李纨、薛沙和贾兰夫人黄岚,不时地探出头来张望。
贾兰算来,已有六年多没有见过莺儿了,想看看她近来的面容,于是说:“黄金莺,抬起头来。”
跪在地上的莺儿,虽然低着头,但已经听出台上问话的声音像贾兰。她很想举首看望,只是不敢,当听到叫她抬起头来,便很快抬头窥视,一眼看清坐在台上的真是贾兰和贾桂:只见兰哥目光锐睿双耳垂,清隽脸颊豪气敛,花翎紫袍乌辫伴,须唇动处宏声来;同时还隐约看见屏风后有李纨等熟悉面孔。她扫视了台上台下后,把目光盯在桂哥儿身上。而贾桂心里有愧,被莺儿看得面红耳赤,只好往天花板上看。
贾兰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拍了一下响子,说:“黄金莺,你将谋害亲夫的经过从实招来。”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民女没有害死赖二。”莺儿喊道。
“你已经招了供、画了押,今天又翻供,翻供是要加罪的。”贾知府假戏真做。
此时的莺儿心情非常镇定,思路十分清晰。她意识到坐在台上的是自己的主人,这次复审就是为自己平反的,因而大着胆子说:“我斗胆问大人一句,可以吗?”
“说吧。”知府表示。
“听说赖二是被砒霜毒死的,但我被抢去后,门都倒锁着,民女未出他家门半步,哪来的砒霜呢?”莺儿抓住要害反问。
她的一句反问,使贾兰一方面进一步知道自己在审阅案卷时犯了粗枝大叶的毛病,另一方面对莺儿的堂上表现十分满意。她的一句反问正是切中案子的要害。他接着说:“你完全有可能从京城带来的。”
“我带来毒药干什么?难道事先就知道赖二要抢我吗?”她接连两句反问后,接着说,“我去年五月初六慌忙从贾府走出,连自己的冬衣都没有带。况且宝二太太和大太太家根本没有毒药,民女从未见过什么砒霜。”
莺儿的回答,提出了案件的关键问题。贾兰趁此接着审问:“赖二家还有其他人来往吗?”
“其他人倒没有,只有赖和嫂子日夜看管着我。”莺儿思考着说。
“赖和嫂子与赖二是隔壁邻居?”贾兰问。
“赖二与赖和是兄弟,不仅隔壁,而且如同一家,赖二家前后门长期锁着,他的进出都是从赖和嫂子家里经过的。”莺儿说。
“当时你在做米粥时,赖和嫂子在家吗?”贾知府仔细地问。
“肯定在家。”莺儿明确地答。
“她家有哪些人?”知府说。
“就是她和丈夫赖和两人。”莺儿说。
“那天赖和在家吗?”他问。
“这我不很清楚,估计他不会在家里的。”她说。
此时贾兰意识到这样审问的方法有点儿欠妥,是把审问变成调查;有的情况不宜在公堂之上说,特别是砒霜来源这个关键问题,可堂下向莺儿了解详细,也可通过其他途径调查,于是宣布退堂。
退堂后,贾兰即召太太、薛沙和黄岚。他征求意见说:“今晚审堂,母亲、夫人、老伯都已听清了?看来案情基本清楚,下面就是查明真凶的事了。”
“如此县官,如此草菅人命,这还了得,明天叫他务必来见我。”李纨说。
“明天一早请蔷哥去叫他过来。母亲还有什么吩咐?”贾兰说。
“因为真凶尚未查清,莺儿无法释放,暂时羁押在知府牢房,不得交还吴江县。”李纨交代。
“母亲说得对,请母亲放心,不会交还贾桂的。”贾兰表示。
“还有薛沙也不能回吴江,以后就在府里谋个差使好了。”李纨说。
“以后我会考虑的,现在让他暂住府里。”贾兰说。
“我看真凶就是这个赖和嫂子,你要抓紧查明,使莺儿早日平反昭雪。”李纨嘱咐道。
“我会抓紧的,请母亲放心。”贾兰又表示。
贾桂在苏州府官驿中神魂不定,无精打采,愁眉苦脸。他脸也不洗,脚也不擦,不停地喝着茶水,在房间内走来转去,意识到这下翻车了,倒大霉了,不但不能青云直上,就连这个七品县官也保不住了,做官没几天,落得个声名狼藉。更使他不安的是,怎么向吴江百姓交代?没有颜面再见贾兰他们,最担心李纨召唤,因而一夜未能合眼。
李纨是当今贾府中年龄最大、辈分最长、威望最高的人,如同当年贾府中的史太君,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她对贾桂十分疼爱,视侄儿如亲生。同样,贾桂十分尊敬伯母,也最怕伯母,因为她要求最严格,一有错处,便严加训导。就说这次来吴江上任前,她再三嘱咐:“桂儿啊,如今你不是个孩子了,已经是朝廷命官,成为十几万人或几十万人的父母官了,肩上的担子不轻啦!要时时处处为百姓,诚心诚意为黎民。尤其是在审理案件时,要慎之又慎,切勿草率从事,绝不能做出伤天害理、草菅人命的事来!”
贾桂回想起李纨的教诲,感到更无脸面见太太,所以天刚蒙蒙亮就起床,慌慌张张地洗了脸,准备立即回转吴江。当他跨出官驿大门,岂料迎面碰见贾蔷。
“桂弟,太太叫你立刻到她家去,有话对你说。”贾蔷热情地说。
贾桂如感五雷击顶,面皮发青,呆若木鸡,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眨了眨,说:“我要回吴江去,县里有事急着要办,太太那里只好改天再来拜访了。”
他说完便往外走,却被贾蔷挡住,“你不能走,太太再三吩咐,要你马上就去,她已在客厅等候了。你必须与我一起去,否则我无法向太太交代。”
“对不起,请你在太太面前美言几句,说我早已经走了,好吗?”贾桂恳求道。
“对不起,太太怕你很早就走了,所以命我天没亮就来这里。我在这里已经等候半个时辰了。”贾蔷明确地说。
此时的贾桂如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迈着沉重的脚步,乖乖地跟着贾蔷,向李纨的住处走去。
李纨确实很早就在客厅等候了。贾桂战战兢兢地走入,见太太端坐在红木梳头椅上,面色阴沉,两眉对蹙,嘴角微抽,目含怒气。他慌忙膝盖落地,说:“侄儿向太太请安!祝太太……”
“我们荣府到底造的什么孽?出了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这真是家门不幸!”李纨怒气冲冲地说。
“侄儿知错,请太太宽恕。”贾桂说。
“仅仅是知错吗?”李纨严厉地说。
“侄儿知罪,恕侄儿年少无知。”贾桂悔过道。
“堂堂七品,朝廷命官,还说无知,无知怎能当官?算你最聪明,竟敢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来。”李纨愤懑地说。
“是是是!是我错了。”贾桂磕头说。
“是什么?还只是错了?是目无王法!”李纨提高嗓门。
“是,侄儿知罪,请太太宽容。”贾桂求饶道。
“你也太可恶了!当时错判还可原谅,当你知道是一桩冤案后,不但不知错就改,立即予以平反昭雪,反而做出企图杀人灭口的事来。我问你良心何在?人性何在?王法何在?况且被冤的是把你带养大的恩人!古人有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不但知恩不报,反而恩将仇报,欲置恩人于死地。如果没有薛沙报信,莺儿就要被你害死了!”李纨继续训斥。
此时的贾桂,如丧家之犬,一动不动地跪着,头不抬,目不窥,犹如仆人一般,俯首听训,无言以对。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回答我一句,我刚才说的话对也不对?”李纨厉声地问。
“太太说得不错,太太说得对。”贾桂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年纪这么轻,可是你的心这样的狠,手段这样的残暴,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当时对你的教导,一切都白费了!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对得起祖宗吗?真是气死我了!”李纨叹息道。
这时,正巧贾兰走了进来。没等他开口向母亲请安,李纨紧接着说:“你来得正好,你们做官的人,最主要的是心如明镜,所以匾上写着‘明镜高悬’,就是要堂堂正正为官。你说对吗?”
“母亲说得很对,应该心如明镜,胸怀坦荡,为国为民,严以律己,鞠躬尽瘁。”贾兰明确表示。
“做官先做人,借此说说怎么做人。”李纨呷了口茶水后,接着说,“首先要理解这个‘做’字,‘做’字是由‘人、古、文’三字组成。先说‘人’字,这个人是直立的,说明做人要刚正不阿、没有邪念,更不可邪恶,如果这‘做’字没有正直的人,便成了事故和亡故的‘故’字了,非出问题不可。再说‘古’字,它是根,是老祖宗,华夏的老祖宗是孔子、孟子,我们做人处事应按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办,就要讲‘礼’、讲‘义’,就要依据‘三纲五常’去做。魏征说过‘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就是说要尊重历史,效仿前人的成功经验和好的做法,汲取历史教训,启迪后人。‘古’字还有一层意思是‘十口’,即是众人之口,也叫口碑,做人不仅做给自己看、做给今天看,更要做给他人看、做给后人看,百姓怎么评价,历史如何评说,才是最重要的。”
贾兰上前捧起茶盏,递到母亲口边,说:“母亲,您讲得很有道理,请喝口茶水后再说。”
李纨接过茶盏连喝了两三口后,继续说这个“做”字。她说:“还有‘文’字,如若没有了‘文’字,就成了估计的‘估’字,肚里空空,一切心中无数,何以做成事?何以做好人?所以说‘文’字蕴涵更深的含义,学而优则仕吗!同时不仅要学识渊博,而且更要知文达理,‘文’字与‘理’字连在一起,它源于图画的‘纹’字,如‘纹理’‘纹身’等,后来演变成‘文理’、‘文身’了。总而言之,首先要把‘做’字学会,只有学会做人,才能再去做官。”
“母亲说得十分透彻,说得有情有理。孩儿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要我们做顶天立地的男儿。做官者必须先学会做人!如果做人都未学会,怎能去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呢?”贾兰表示。
“说得不错,还必须说到做到。要知道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俗话说‘农夫不耕种,饿死帝王家’。因此你们要时时处处想民之所想,诚心诚意忧民之所忧,决不能侵害他们的利益,更不允许站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当官不为民做主,他们要你这个官干什么?”李纨苦口婆心地教诲。
“孩儿铭记母亲的教诲,决不辜负母亲的冀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官。”贾兰诚恳地说。
“还有,办事要公道,不谋私利,更不能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据我看来,当今官场,应该说大多数的官还是主持公道的,但也有不少昧着良心的贪官、坏官、恶官,他们吃的是皇上的俸禄,干的却是祸国殃民的勾当。”李纨忧心忡忡地说。
“孩儿因公务在身,改日再听母亲教诲,请允我告退!”贾兰说后退出。
贾兰走后,贾桂心情更加不安:他怕太太更严厉地训斥。不料李纨心情略微平静,语气稍有缓和地说:“你在孩子时,我就教导你做人要光明正大、顶天立地、胸怀耿直,难道你都忘记了?”
这时薛沙走了进来。李纨在他的面前,不好太严厉地训导贾桂,急忙改口说:“你也知道了,薛沙是莺儿的义父,他暂时留在府里,吴江县的门官你另作安排吧。”
“侄儿谨记太太的教诲!”贾桂如释重负地说。
“你回去后,对莺儿的冤案暂时不要声张。但必须抓紧查出真凶,及早将凶手绳之以法,你方能将功折罪!”李纨明确交代。
“查出真凶,责无旁贷,侄儿立即回去查明。”贾桂表示。
“你可回去了。”李纨倦怠地说。


宝姐姐暗中撮姻缘
李太太夜里曝私情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人类繁衍生息的自然规律,世代传承。四十上下的光棍汉和老处女相恋私通,本无可厚非,况且黄岚是张钢嘴,婆婆怎能辩得过她。李纨只好没趣地走出儿媳的房间,心中忿忿地向薛沙住处走去,想把这件伤风败俗的事告诉他。
薛沙虽然年逾花甲,仍然精力充沛,贾兰安排他做苏州府衙管门的差使,从县府门官到知府门官,也算是个提升。白天一般无事,下午他独自一人来到孔庙里看碑文。
苏州孔庙的碑林很具历史文化内涵,因而他经常去阅赏。李纨终于在孔庙中找到了薛沙,见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研览历代帝王及天文、地理的碑文。李纨虽然游遍了苏州各个园林,却第一次来到这里,也被这些碑铭所吸引,把想要讲的话搁在一边,不由得称叹:“如此详略集中地记载华夏历史和天文地理的碑文,实在难得一见。”
“姑苏的文化底蕴很是深厚,所以史料文物颇多。”薛沙说后抬头一看,是太太来到,忙说,“不知太太到来,未曾相迎,请原谅!”
“特来找你,从府里找到这里。”李纨说。
“噢!有事?想必有重要事体?”薛沙问。
“是你女儿的事,莺儿……”李纨说。
“莺儿怎么的?她有甚事?”薛沙茫然地问。
“气死我了!出去,到外面再告诉你……”李纨就和薛沙走出。她走到大门口,看见摆着很多看相、算命、测字的摊子,只因心情欠佳,想在此测个字,算算命相。正好一个身披道服、面不露相的道姑上来,招呼:“太太!您想测字?我给你测测看,如何?”
“怎么个测法?”李纨问。
“随便写个字吧。”道姑说着递纸笔过来,说,“请写一个字就行。”
李纨接过纸笔,随手用楷书写了个“李”字,说:“请测测看,怎么样?”
“太太这个字写得十分工整,看来你出身豪门,福分匪浅。‘李’字写得好,上有木下有子,母享子福。你的儿子现是大官了,往后官在六部九卿之列。”道姑说。
“谢谢!可否再给我测一次?”李纨感兴趣地说。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本来就要你再写一字的。”道姑点头。
李纨看到薛沙站在大门口,不假思索地随手写了个“闪”字,说:“随便写写的,请师太测测。”
“太太,贵府贵客临门,也许今天就到。”道姑说。
“真的啦?真的这么灵验?”李纨将信将疑。
“贫道测来不会错,也许马上登门了,你看,不是‘人到门前’了吗?”道姑说。
正在这时,知府衙门两个当差匆匆忙忙地走来,说:“太太,贾大人说宝太太来了!她正在码头,贾大人请太太一道去迎接!”
正巧碰上莺儿与贾蔷的事,她本有话无处诉,却听得宝钗到来,心中无比高兴,就急匆匆地去码头了。
在码头,迎接的人接踵而至。宝钗被这种热烈的场面所动容,对前来迎候的人一一招手致谢,特别是见到李纨,两人同时热情快步地上前互致问候,激动得热泪盈眶。经李纨安排,宝钗、李纨、黄岚、秋华、秋实和贾道各乘一顶轿子,贾兰乘的是自己的官轿,还有一顶给雪雁的,她坚持不坐,这顶轿空着抬去。
热闹繁华的姑苏城,车水马龙。人们看见一支八顶轿子的队伍,其中有府台大人的大轿,后面还紧跟着几十人,均以为是什么重要人物莅临,于是纷纷让道,站列两旁看热闹,好似在夹道欢迎。吴金玉不声不响地步行在人群中,紧跟雪雁。雪雁始终走在宝钗坐的第二顶轿边上。轿到达府衙后,金玉就急忙回湖岸村老家去了。
他们到达时,已是红日西沉、飞鸟投林了,李纨设便宴接风。晚上李氏就在自己的房间加床,让宝钗与她同榻,雪雁与莺儿共铺。
那夜,妯娌俩久别重逢,要讲的话自然很多,渐渐地把话题转到莺儿和贾蔷的事上。讲到此,李氏仍满腔怒火,说:“想不到莺儿变到这种地步,变得这样没良心。”
“我看不会的。”宝钗说。
“你还不相信,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小杏。”李纨高声道。
“不不,我是指她不会没良心的。”宝钗忙解释。
“我对她这么好,为什么瞒着我?”李纨抱怨说。
“男女的事,对所有的人都是瞒着的,除非结了婚后。”宝钗劝慰道。
“别人都知道,只有我一人不知道,你说气不气?”李氏诉说。
“别人冷眼看到,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地就传开了。”宝钗轻声。
“青天白日的,做这种事,不是伤风败俗吗?”李纨气愤地说。
“因为她晚上没机会,所以在白天。”宝钗耐心地劝。
“你还讲她有理?为她说话!”李纨不理解。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在分析原因,意思是叫你不要生气,不要计较她。”宝钗再三解释。
“我最气的是黄岚!”李纨见与宝钗看法有异,遂转了话锋。
“黄岚怎么啦?她不是挺有道理的吗?”
“你不知道,现在变了。”
“不会吧,她是很有头脑的人。”
“莺儿做出伤风败俗的事,都是她支持的。”
“支持总不会吧。”
“你还不相信,今天是她亲口对我讲的。”
“也许她有她的看法。”
“没有她的撑腰,莺儿胆敢这样胡作非为吗?”
“那我明天与岚儿说说。”
“你要严厉地教训她,叫她必须对莺儿作出处理。”
“明天还要找莺儿说说。”
“说说何用,叫她明天从我这里搬出去。”李纨仍口气坚决。
第二天,宝钗刚用过早餐,黄岚就过来请安。宝钗与黄岚虽然是婶娘与侄媳的关系,事实上她俩情同姐妹:因为两人性格相仿,才能相当,兴趣观点接近。在贾兰放官前,两人几乎天天在一起。黄岚很敬重宝钗,宝钗也把她视作知己。
她俩多年不见,今天相见,显得格外亲热,除聊了各自情况外,自然把话题集中到莺儿和贾蔷的事情上。还是宝钗先问:“你对莺儿与贾蔷的事,看法怎样?”
“我认为他俩很般配。”黄岚说。
“昨天被太太看到,她很恼火,说他俩‘私通’和‘伤风败俗’。”宝钗说。
“他俩都是大男大女的了,需要有一个家,总不能让他们偷偷摸摸地过日子。我认为说他‘私通’不如‘姻缘’公平。”黄岚接着同情地说,“他们已经耽误了青春,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单身只影的。”
“吕坤说‘肯替别人想,是第一学问’,你是最会替人家着想的。我同意你的看法,应该顺水推舟,撮合撮合。”宝钗表示赞成。
“我哪值婶娘半分。所以前几年都没有想到,致使她吃了这么多的苦!”黄岚语透同情。
“怪不得太太说你支持她。”宝钗带玩笑说。
“支持就支持呗,难道棒打鸳鸯?”黄岚接下说,“我是支持到底,就是支持他们成亲!今天您来了,还要请婶娘费心帮衬!”
“问题是太太那边的事情怎么做?”宝钗考虑着说。
“这就要靠您了。”黄岚笑笑说。
“我准备找莺儿说说。看来太太比较固执,一时很难说服的,难度不小啊。”宝钗摇头说。
说曹操曹操到,雪雁和莺儿俩携手进来。莺儿见到宝钗,为昨天的事感到难为情,脸面绯红起来,一话未说便“嘭”的一声双膝跪地,连磕了三下头,说:“宝太太!莺儿给您请安!”
宝钗亲热有加地上前拉着她的手,说:“起来起来,行什么大礼。几年不见,看你变了,变标致了。”
“我变坏了,做了对不起您的事。”莺儿难为情地说。
“你说的就是昨天那个事?”宝钗主动地问。
“是的,是我错了。昨天被太太看到,怎么办好?”莺儿面带愁容地说。
“不要说了,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宝钗接着问,“你打算咋办?是打算完婚,还是从此了结以后不再来往了?”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请宝太太开恩!成全我俩吧!”莺儿低声道。
“请宝姐姐行个方便,老话讲‘方便别人也方便自己’。”雪雁笑着语带双关。
“我知道。现在讲莺儿的事,你插什么嘴,以后给你找个好老公来就是了。”宝钗噘着嘴笑。
正在这时,贾蔷过来请安。宝钗趁机问:“蔷侄,你昨天闯了大祸,叫我怎么办?”
“特来求求宝太太,做做好事,成全我们吧!”贾蔷道。
“怎么个成全法?”宝钗问。
“请宝太太恩准我和莺儿成婚!”说着就“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莺儿见蔷哥膝盖落地,也慌忙跪下,说:“请宝太太恩准我和蔷哥成婚吧!莺儿我永生不忘宝太太的大恩大德。”
“快起来吧!现在早着呢,到成婚时跪才对。”宝钗高兴地说。
“谢谢!太太您同意了!”莺儿、贾蔷异口同声。
“只怕太太那儿一时说不通呢?看来还远着啦!”宝钗思虑着说。
“这全靠宝太太周旋了,侄儿就拜托了!”贾蔷说。
“嘴巴倒蛮甜的,讲得倒轻巧,把事情都挪到我的身上,一句拜托就了事。不知我要花多少心思、费多少唇舌。”宝钗口带玩笑。
“我相信宝太太是有办法的,只要您恩准了,我俩就放心了。”贾蔷、莺儿一道说。
“别恭维了,以后你若对莺儿不好,当心我非收拾你不可!”宝钗冲着贾蔷说。
这时,有个女子进来把雪雁叫去嘀咕。一会儿,雪雁回来跟宝钗说:“我在苏州有个表姨母,她一个人够孤独的,有两间房子空着,叫我和您宿到那边去,我想请您去看看。”
宝钗已知她的意思,对黄岚她们道:“今天暂且说这些吧!让我想想再说。我与雪雁过去看一下便回来。”
宝钗与雪雁来到一个三透里弄。金玉已在路上等候了,就领她俩前去。这是一幢二层楼房,外观上看有点破旧,内部结构还满意。宝钗说:“你倒挺快的,不到一天时间,就把房子租好了,还是楼房。”
金玉问:“你看还行吗?”
宝钗笑说:“你做事我放心,哪有不行的!”
金玉再问:“租多长时间?”
宝钗思考片刻,说:“暂定一年好了。”
房子就这样顺利地租定了。紧接着,金玉留下做一些清理、安排和布置。宝钗和雪雁回到李纨那里。李纨设宴招待。参加晚宴的有宝钗、李纨、贾兰、黄岚、秋华、秋实、贾道和雪雁等。酒至一半,宝钗举杯敬李纨:“再次谢谢太太对我的热情款待。”
“我气也气饱了,酒也不想喝了。”李纨话中有话。她的一句话,气氛瞬间骤变。宝钗接着说:“这些小事,不值得我们一气。”
“这是小事吗?这是有伤门风的大事体。”李纨唠叨。
“大人肚皮大,不为琐事气。来,我们喝酒。”宝钗说。
“我最恨的是有人支持她胡作非为。”李纨指桑骂槐。
“对的就支持,不对的就不听。”黄岚不服气地应。
看来两人唇枪舌剑就要开始,宝钗心中不由得一惊,急忙把话题转开说:“秋华姐妹越长越俏丽了,道儿也长高了。”
宝钗这么一讲,紧张气氛立刻缓和下来。李纨注意到有孙辈在场,不便多说。黄岚也深知子女在座,多说无益,晚宴逐渐回到正常状态。
过了几天,宝钗向李纨提出要住到外头的想法,说:“我与雪雁想住到外面去,雪雁的亲戚家里房子有空余,我打算把莺儿也带去一起住。”
李纨心理处于矛盾中,感觉与宝钗、雪雁住在一起热闹些,但是看到莺儿有些心烦,让她们带走也好,于是说:“我这里居宿也不太舒适,你看着办吧。我是喜欢你们住在这里的。”
李纨虽然讲了模棱两可的话,实际上已表示同意。宝钗高兴地说:“我们晚上睡那边,白天过来,陪你说说话。”
他们搬过去后,宝钗、金玉住在楼上,雪雁、莺儿睡在楼下。金玉与宝钗的事,雪雁自然告诉莺儿了,并要她严守秘密。总之,他们生活过得挺有滋有味,天天在欢声笑语中度过。
满园春色关不住。莺儿学着宝钗,与贾蔷约好,也在外租了一间房子,到晚上便住那里去了。此事虽然雪雁不说,宝钗却有所觉察,只是当作不知。事有不巧,十月十五早晨,李纨到观音堂拜佛去,轿子路过南街中巷口,隐隐约约看见莺儿从弄堂里的一间小屋子走出,就觉察到她可能在这里有隐情!当时没有惊动她,莺儿自然不知。到晚上,李纨叫小杏偷偷地去观察。黄昏后,小杏回来报说,莺儿与贾蔷的确住在这间房里。李纨怒气冲冲地亲自去查看,在小杏的带路下,很快找到了这地方,立即命小杏叫开门,说宝太太有要事。
莺儿急忙披衣起床,前来开门,门一打开,不料李纨闯了进来。李纨亲眼看见贾蔷还躺在床上,莺儿外套也未穿上。李纨一话未说,就匆匆回转家中,越想越气,气得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一早,就派小杏来叫宝钗。
宝钗还在香香的睡梦中,忽听到外面有人喊叫。雪雁已知道昨晚莺儿的事,只因当时宝钗间里熄灯,未予相告,所以她先应着:“杏妹子,这么早唤宝太太有什么事?”小杏在门外喊:“太太叫宝太太过去有事!”雪雁回说:“知道了!你先回去,等吃了早饭后宝太太过去!”
这时,莺儿过来向宝钗告诉了昨晚被李纨发现等情况。早饭后,宝钗来到了李纨家,见她脸色阴沉,好比天将要打闷雷、下暴雨似的。李纨气吁吁地说:“莺儿晚上都在屋里吗?”
“是的,她与雪雁同睡一张床。怎么啦,有事吗?”宝钗装作不知说。
“她与贾蔷睡在外面,你都不知道?”李纨问。
“哦!有这等事,怎么雪雁都没有说起过,不会吧?”宝钗说。
“你还不相信?昨晚我亲眼看到的。”李纨说。
“这我完全相信,你看咋办?”宝钗道。
“我看已经到了非好好收拾不可的地步,要给她点颜色看看。”李纨板着面孔说。
“怎么个收拾法?叫她出去,让她无家可归,你说呢?”宝钗不以为然道。
“如不给好好教训,长此下去,这还了得!”李纨说。
“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看在她对我们荣府一片忠心的分上。”宝钗劝慰说。
“为了清理门风,非予以整治不可,不允许再这样乱七八糟了。”李纨固执地说。
“木已成舟了,只好顺水推舟吧。”宝钗坚持己见说。
“太便宜她了。”李纨词不达意道。
“我看是方便之处方便人,不如成全其好事。”宝钗仍劝导。
“你对她的话倒言听计从。”李纨特有所指。
“你是说我受黄岚挑唆?”宝钗挑明道。
“因为你站在她一边,都帮莺儿说话。”李纨直截了当说。
“我同她的看法差不多。”宝钗表明态度。
“所以你知道她夜里住在外面,还有意瞒着我。你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一个人都管不住?”李纨指责道。
“这就不对了。莺儿在你这里时,天天去贾蔷那儿,你怎么不知道?”宝钗把话挡还给她说,“自己管不住交给我,好了,我不管,交还你,你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是了。”说着拔腿就走,李纨也不送。可以说,她俩几十年来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愉快的事。
宝钗回到屋里,莺儿十分焦虑地问:“宝太太,太太那边怎么说?”
“太太说,非得严厉治你不可。”宝钗如实说。
“您给我在太太面前说说好话。”莺儿恳求道。
“可以说我好话说尽了,没有用。”宝钗说。
“她要我走,走就走,两个人一起走得了。”莺儿坚决地说。
“嘴巴倒蛮硬的,只怕你不敢。”宝钗有意激将道。
“怎么不敢?走就走,最坏打算讨饭过日子是了。”莺儿说。
“这样有决心,为什么不公开成婚,要偷偷摸摸的。”宝钗说。
“您同意我俩成婚?”莺儿惊喜地问。
“成婚是你们的事,问我干吗!”宝钗笑着说,“你同蔷儿同居这么长了,这不叫成婚是什么?”
“但也总要有个媒人才好。”莺儿说。
“可有可无,也可以找雪雁嘛。”宝钗手指雪雁,说,“今天你给她做媒,他日她为你作伐,互相帮衬,两全其美!”
“听宝姐姐的,只要用我得着!”雪雁乐意地接受。
“全仗宝太太做主,万望雪雁姐帮衬!”莺儿感激地说。
有了宝钗的这席话,莺儿胆子放大了。她心花怒放,就拉着雪雁的手,快步如飞地来到黄岚屋里,向黄岚坦言了在外面租房与贾蔷同居被太太发现及宝太太的意见等等。
黄岚说:“我赞成!你就快去准备吧,但不要忘记请我吃喜酒!”
莺儿欣喜地说:“怎么忘得了您的大恩大德呢,还要请你主婚,做上宾呐!”
贾蔷和莺儿经过紧张筹划,在亲戚朋友们帮衬下,很快安排妥当,定在十月十八举行婚礼。
宝钗考虑,这样做对李纨未免太不公平、太不尊重了,这样刺激她,不合情理,也很过意不去!宝钗是最知道李纨的,她一生规规矩矩,知书达礼,品行高尚,与人为善,从不计较,只是思想古板、看不惯世风变化和时势演进的现实,一切偏激的言行,都在情理之中。于是,宝钗走到李纨屋里,准备花上半天一日时间,再劝说劝说,向她挑明莺儿就要结婚等情况。
因为宝钗好几天未到她家了。李纨的气还未消尽,见宝钗走来,就不客气地说:“多日不来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我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呢!对不起,这几天不知忙些什么,没有过来看姐姐了。”宝钗客气地说。
“你来有事吗?不会是为莺儿说好话的吧!”李纨仍固执地说。
“是为莺儿的事来,听说她要成亲了,特来报与姐姐知道。”宝钗说。
“就是她与贾蔷成婚?真是岂有此理。”李纨不听则已,一听如火上浇油,接着说,“我以为你来说要求把她留下来的事,想不到他俩要成婚,岂有此理!我不同意,你也不必多说了。”
十月十六,就在莺儿婚礼的前两天,吏部下达公文,贾桂因错判莺儿一案,从七品正堂降为八品候补。宝钗正好以此为借口去看望儿子,于十七早晨带着雪雁离开苏州前往吴江,到湖岸村去了。


冷子兴续说荣国府
贾知县初审乌龙案
吴金玉离开吴江县城,走不多远,见前面一位似曾相识的人,便快步前去一看,是冷子兴。他急忙招呼:“冷兄请!别来无恙?两年不见,不料今日在此重逢!”
“幸会幸会!吴兄请!京城一别两年,难得今日相逢!咱俩总算有缘。”冷子兴说。
“仁兄生意可好、贵体康泰?今来吴江作甚?”吴金玉说。
“从浙江绍兴小舅子那回来,是路过这里的。”冷子兴接着问,“你去吴江县城干吗?是否去看热闹、看刚才抓来的女人?”
“这个女子到底犯的什么罪?因何五花大绑、遭此不幸?”吴金玉问。
“我也路过此地,哪里知道她犯的什么罪?看上去好像有点面熟。”冷子兴说。
“既然熟悉,为何无动于衷?怪不得你是姓冷的,如此冷若冰霜。”吴金玉说。
“小小百姓,有何能耐!与新任知县的父母亦只曾是相识,何况下一代。”冷子兴说。
“新知县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其父母你怎地认识?”金玉问。
“说起来吴兄想必知道,他就是京城荣国府贾宝玉的儿子,名贾桂。”子兴说。
“贾宝玉有儿子!是宝钗还是袭人所生?难道是遗腹子?”金玉说。
冷子兴反问:“难道忘记书中说的‘现在他府中有一名兰的,已中乡榜,恰好应着兰字。适闻老仙翁说兰桂齐芳,又道宝玉高魁子贵’?”冷子兴继续说:“是薛宝钗所生的遗腹子。宝玉出家时,宝钗不是身怀有孕了吗?”
“《红楼梦》也是你冷兄演说荣国府的,仁兄消息灵通,今天请你续说续说荣国府的近况吧!”金玉边走边接着问,“时过境迁,二十多年过去,未知如今荣国府怎样?有否重修辉煌?”
冷子兴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
“赦老爷子和邢夫人还健在吗?贾琏他有否改邪归正了?”金玉问。
“贾府抄家不久,贾赦和邢夫人便去世了;至第三年冬,贾琏因鲍二嫂子和尤二姐的人命案,再次入狱,不久便‘欠命的,命已还’,他暴死在狱中了。但扶正后的平儿不知去向。”子兴说。
“如此说来赦老爷家已是没人了?”金玉继续问。
“不不不!还有巧姐儿呢,她家现在还是不错。听说平儿失踪前有可能怀孕了,或许有后也不一定!”冷子兴说。
“那政老爷子和王夫人还健在否?”金玉问。
“贾政与王夫人在十年前同时谢世了!如今只有珠大嫂子和宝二嫂子两个寡妇和她俩的儿子贾兰、贾桂了。”冷子兴接着说,“贾兰的内人很是贤惠,他们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明白了,贾桂是吴江知县。那贾兰就是前吴江知县、现苏州知府。”金玉说。
“没错没错。贾兰是个好官。《离骚》中说‘纫秋兰以为佩’,苏轼在《赤壁赋》说‘桂棹兮兰桨’。可见贾兰似有‘兰云子’之意。”冷子兴接着叹了口气说,“哎呀!可惜荣府也出了孬种——贾环,他是无可救药的了!”
“贾环现在何处?做何经营?”金玉说。
“据说也在江东一带,为非作歹,竟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子兴说。
“贾环怎么走到这田地,竟然做起强盗来了,真想不到。”金玉说。
“曹先生不是已有判断,‘保不定日后作强梁’吗?这就是印证在贾环身上了。”子兴说。
“如今荣国府还有哪些人住着?”金玉说。
“去年唯一的丫头莺儿走了,今年李纨也来苏州,接着贾桂官放吴江县。如今荣国府只有薛宝钗一人,住在破烂不堪的蘅芜院里。”冷子兴说。
“听你说来,这个宝钗也怪可怜的,十九岁就守活寡了,不容易呀!”金玉说。
“吴兄也有怜香惜玉之情,此去京城不妨去拜访拜访!”冷子兴开玩笑说。
“不要笑话我了!苏州已到,咱俩就此分手吧!祝你一路平安!”吴金玉拱拱手说。
“就此拜别!后会有期!”冷子兴说后就办他的事去了。
吴金玉与冷子兴分别后,一路上始终牵挂着那个被捆绑的女子:她究竟身犯何罪?新任知县如何审理?能否秉公而断?
吴江县新任知县姓贾名桂,年仅十九岁,是今年科举时考中的第四十四名进士,是吴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县官。
贾知县上任的第二天,接到平望南湖村赖和媳妇呈上的状纸,状告其弟媳薛氏用砒霜毒死丈夫赖二。新知县接状后,立即派员去现场调查,调查验尸结果与状纸相符。上午将疑犯捉拿归案,下午就突击提审。
鼓击三通后,贾知县升堂。他手拍响子宣:“将薛氏带上来!”衙役们立刻把薛氏押到公堂。薛氏头不抬目不窥地俯伏在地。贾桂“啪啪啪”地连拍三下响子后,问:“你就是薛氏吗?”
“民女便是。”薛氏声音偏低地说。
年轻人容易夜郎自大,喜欢标新立异。贾桂初为县官,为了显示自己的才能,于是改变了历来常用的程序式审问套路,采用抓住要害、直指主题、软硬兼施、以势诱导的方法,单刀直入地问:“薛氏!为何用砒霜毒死亲夫?”
“民女没有毒死赖二,赖二也不是我的丈夫。”
薛氏的回答,既否定了杀人,又否定了死者是她的丈夫,回答得十分清晰。而贾桂认为她是狡猾的“狐狸精”,便眨了眨眼,继续问:“那么赖二是你的什么人?”
“是强抢民女的土匪。”薛氏的回答铿锵有力。
贾桂心中一惊,一时想不出接下怎么审问,公堂出现暂时冷场。他皱了皱双眉,想了想后,低声自言自语:“就紧紧抓住‘抢’字为突破口。”便接着问:“他抢你去是做他的老婆是吗?”
“或许是吧。”薛氏如实地说。
“何时抢去的?”知县问。
“七月初七下午。”薛氏回答。
“你在赖二家住多久了?”贾桂目盯薛氏问。
“一个月了。”薛氏想了想说。
“赖二家中几口人?”贾桂进一步问。
“就是死者独个人。”薛氏沉着自如地说。
“死者家中有几间房子?”贾桂有目的地问。
“一间睡房,半间灶房。”薛氏声音清脆地回答。
“有几张床铺?”贾桂着意问。
“只有一张木板床。”薛氏有问必答。
“你睡在什么地方?”贾桂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开始时睡在地上,后来蚊子太多只得睡到床上。”薛氏低声地说。
“赖二呢?”贾桂问。
“也睡在床上。”薛氏声音颤抖地答。
“那你和赖二是睡在同一房间、同一张床上,对吗?”贾桂问。
“是的。但没有男女之事。”薛氏解释道。
审到这里,贾知县做了小结说:“刚才薛氏否定死者是她的丈夫,这就证明了她的刁钻。事实很清楚,她与赖二同房同床睡了一个月,同房就意味着成婚,成婚就称同房,何况是同床,这是无可抵赖的事实。薛氏说没有男女之间的事,怎么可能呢?说给谁听呐!”
“因为我不同意。”薛氏忍不住抢着说。
“难道赖二就没有用别的手段吗?”贾桂高声问。
“有,有好多次,但都被我拒绝了。”薛氏激动地高声回答。
“你是一个小女子,怎么拒绝得了一个大男人呢?”贾桂严肃地问。
“我用剪刀乱戳,使他无法行为。”薛氏认真地答。
“他不能把你的剪刀夺过去?不能把你打晕吗?”贾知县问。
“有,就是最后一次,他先把我打晕后,再把我的衣裤都脱光,当他将要做那个事时,恰好我醒过来了。”薛氏干咳了两声后,声音低沉地继续说,“我找不到剪刀等硬物,急得用手捏他那个东西,他痛得‘哇哇’叫,就气喘喘地骂着跑出去,睡到赖和兄嫂家里去了,直到死的那一天。”
听了薛氏的回答,公堂内出现窃窃的议论和嘻嘻的笑声。此时贾知县趾高气扬地拍着响子,说:“公堂之上不得喧哗,不得发笑,保持肃静!”
为了试探薛氏的杀人动机,他拍了三下响子,说:“好大的胆子,倘若把他捏死了,人命关天,你要杀头的!”
“当时我没有思忖那么多,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薛氏不假思索地接着说,“捏死就捏死呗!最多不过赔上我这条小命罢了。”
贾知县觉得她的杀人动机已经十分清楚,无须多问。为了搞清投毒的具体经过,迫使她在无意中交代出来,接着转题问:“那天的米粥是谁煮的?”
“是民女煮的。”薛氏明确地回答。
“你煮的米粥给谁吃的?”贾桂态度平和地问。
“是自己吃的。”薛氏答。
“你吃了没有?”知县进一步问。
“没有,没有吃。”薛氏清楚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吃?”知县问。
“当时太热,待凉些吃。”薛氏提高嗓子说。
“煮了多少?几碗?”贾桂平声地问。
“两小碗,只有两小碗薄粥。”薛氏说。
“放什么地方?”贾知县问。
“放在灶头上。”薛氏低声说。
“你做什么去了?”贾桂深入仔细地问。
“我突然肚子痛,到便桶头解大便去了。”薛氏快速反应地答。
“便桶在何处?”贾桂不慌不忙地问。
“在眠床间。”薛氏怕听不懂还作了补充说,“在睡的房间里面。”
“你大便有多久?”贾知县抓住细节不放。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薛氏思考一会儿说。
“他吃粥时你在场吗?”贾桂吊高嗓门。
“没有,但我有点听到。”薛氏也提点音量。
“赖二是吃了你的粥后死的,对吗?”知县态度变凶。
“也许是吧。”薛氏回答。
“他死的时候你看到了吗?”贾桂紧逼不放。
“看到看到。”薛氏又干咳多声后,接着说,“我大便后走到灶房间,见赖二大喊肚子痛,痛得不得了,痛得倒地翻滚,不一会儿,便鼻孔流血,挣扎一下就死去了,很可怕!”
堂上问得快,堂下答得清,在场的人都对贾知县投以赞许的目光。贾桂表现出洋洋自得的样子,便接着问:“他死时只有你一个人在场?”
“是的,不不不,还有赖和嫂子。”说到赖和嫂子,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呆了片刻后,紧接着说,“对赖二的死,我以为……”
“不要再说了。”贾桂连连急拍响子,并吊高嗓门下结论说,“此案已经十分清楚,薛氏对赖二不从,且怀恨在心,早有杀害赖二的动机,‘巴不得他早点死’,并有多次的杀人行为,当她没有捏死他后,竟然丧失良知,用砒霜毒死赖二。经仵作检验,死者确实是中毒身亡的。再从薛氏的碗内看,还残留着毒药砒霜,证据毋庸置疑,赖二是被薛氏毒死的。”
贾知县的结论合乎逻辑,博得大家的赞赏。他喜形于色地继续审问:“薛氏,刚才我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民女听到了。可是……”薛氏面色苍白,声音颤抖。
“事实不容抵赖,必须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贾桂严厉地说。
“冤枉啊!我是被冤枉的啊!冤枉……”她不断地喊。
贾桂双目扫视了一下公堂,接着就宣原告上堂作证。原告赖和嫂子早就站在公堂内。她头上插着一支白纸花,看上去四十多岁,面上偏黑而粗俗,左眼睫毛边有个小疤,俗称“吊眼”。她听到传唤,马上应声而上,说:“青天大老爷,民妇严阿花到。”
“你状告薛氏毒死其夫赖二是否确实?”知县打着官腔继续说,“在公堂之上必须如实讲来。”
“那天是八月初七上午,看薛氏煮好米粥后,我便到湖边洗衣服去了,只有一刻刻时间便回来了,刚走到家门口,猛听到赖二的惨叫声。我急忙跑过去一看,他已倒在地上。我去扶他时,他‘啊’的一声,就断气了。”说到这里,她抽噎而伤心地哭着说:“赖二死得好惨啊!好惨好惨啊……”
“你哪里知道是薛氏放的毒?”知县问。
“事实明摆着,她煮好粥,放下砒霜,等赖二来吃。”赖和嫂子边说边哭。
贾桂摆了摆手,叫原告不要再说了,接着问薛氏:“原告严阿花讲的话你可听到?”
“民女听到。”薛氏仍有问必答。
“你把毒死赖二的经过从实招来!”知县边拍响子边说,“若抵赖,本县就要动大刑!”
“冤枉啊!冤枉啊!”薛氏已经明白,一切申辩都是多余的,所以她只是不停地喊着“冤枉”,喊得悲悲切切,使人听得凄凄惨惨。可是坐在堂上的贾大人却怒气冲冲地高声嚷道:“把她带出去用大刑!”
贾知县话音一落,这群衙役似狼如虎、面目狰狞地蜂拥而上,把薛氏拖进刑房。他们先用挟十指的刑具,挟得她手指血肉模糊,痛得晕了过去。当她醒来时,发现身上的衣裤都被水浇湿了,才意识到自己晕过去后是被冷水泼醒的。她举头一看,见役丁端来一口熊熊燃烧的大火盆,盆里放着一把火红的烙铁,不由地浑身发抖,吓得不敢正视火盆。此时她想:遭此折磨,受此活难,不如早点死了好;同时又想:被烙铁烙死,还不如先招供,待报到上司还有一段时间,以后有救也不一定?这时,一个役丁从盆中拿出巴掌大的烙铁,触到薛氏的脸旁,火辣辣的烙铁烤得她眉毛和头发“哧哧”地响,吓得她“哇哇”尖叫。
“你招也不招?不招就把你面皮烙两个印。”衙役说。
“我招我招!”于是薛氏招了供,画了押,被送进重犯囚牢里。
薛氏在牢里度日如年,牢外却光阴似箭。秋去冬来,今天是腊月初十,吴江县衙管门的老头,正坐在大门旁晒日取暖,一些当差的人也来晒日闲谈。老头好奇地问:“听说牢里关押着一个女重犯,其人貌挺漂亮的,可惜那天审堂时我没有去看。”一个当差绘声绘色地说:“这个女人皮肤雪白,貌若天仙,虽然三十五六了,一般姑娘都比不上她。”另一个当差说:“你去瞧瞧,饱饱眼福,她也姓薛的,与你同姓。”老头说:“下午带我进去,见识见识?”当差说:“这有何难,等会我同狱官说声,你一个人只管去好了。”
下午,老头走到重犯牢房,远远看见她坐在铺着稻草的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白布,布上染遍斑斑点点的血迹。女犯听见外面有人走来,忙把这块布条塞进衣袋里后,抬头看了看老头便低下头。
老人在牢外打量这女子一番后,慢慢走到牢房栅栏旁,轻声地问:“请问,是哪里人?”薛氏见问,有气无力地站立起来,步履艰难地走近牢栅,目光呆滞地看了看老人,说:“谢谢老伯,民女是京城来的。”
“那你到平望来做什么?”老头问。
“我记得我的老家在平望附近,是回老家看看的。”薛氏说。
“我也是平望人,平望哪个村?”老头说。
“好像是湖岸村人,这里有没有湖岸村?”薛氏回忆着说。
“有,我也是湖岸村人。请问,你何时离开的?”老头说。
“是十岁吧,是十岁离开的。”薛氏说。
“你一个人去京城干什么?”老头关切地问。
“不,与妙玉姐姐一起去的。”薛氏说。
“妙玉!就是在贾府栊翠庵做道姑的那个妙玉?”老头问。
“不错,你认识她?”薛氏反问。
“认识,认识!同村的人怎不认识。我比她大几岁,我先去做和尚,她后去做道姑的。”老人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你做过和尚!在什么地方?”薛氏有点怀疑。
“在苏州府城仁清巷葫芦庙做沙弥。”老人说。
“那香菱姑娘的老家也在葫芦庙旁边。”薛氏说。
“你认识香菱?”老人惊奇地问。
“她与我情同姐妹,请问老伯,你也认识香菱?”薛氏也心感惊奇。
“我还抱过她多次,她小名叫英莲。”老人说。
“你知道她的身世?”薛氏感叹地说。
“我还为她的事受尽苦难,被充军发配到边疆。”老头说。
“那你是否就是献《护官符》的小门子?”薛氏问。
“不错,我就是。”老头说。
“你怎么在这里?我们都以为你故世了,你还活着!”薛氏有点疑惑。
“说来话长,我被贾雨村充军到新疆,那时才三十岁。在边疆二十五年,至五十五岁被释放,我边讨饭边走路,足足走了两个年头,终于回到老家。”老汉用右手的衣袖擦了擦泪水后,接着说,“老家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无安身之处,后由同族长者给我介绍到吴江县做管门的差使。”
“请问老伯高姓大名?”
“我本来姓吴,做过和尚,和尚是释迦牟尼弟子,在应天府做门子时改姓为释,在充军时,贾雨村给我写成薛仁贵的薛,现名叫薛沙,‘沙’指沙弥。”
“薛仁贵的薛与薛宝钗的薛是否一样?”
“一样的一样的,薛宝钗也认识!原是应天府人,现住在荣国府。”
“薛宝钗!你认识她?怎么认识的?”薛氏惊奇。
“在应天府做门子处理薛蟠命案时曾见过一面,她很漂亮。”薛沙搔了搔头,接着说,“不谈我的事。还是讲你的事,你怎么会做出人命关天的事情来?”
“实在冤枉啊!”说着她从衣袋里取出那块血迹斑斑的白布条。这是她撕碎内衣、咬破指头、用血写成的状纸,递给老头。
他接过来细看了一遍后,愤愤不平地问:“你怎么招供画押呢?这不是开玩笑的啊,是要人头落地的!”
“这我知道,可我一个弱女子,怎经得起酷刑?迫于无奈,只得乱招供!”
“那……怎么办才好!”老人心急如焚。
“谢谢老伯,请勿为我着急,做人反正都是要死的,迟死早死都是死,只不过死得太冤枉了。”她面色苍白,嘴唇颤抖地接着说,“我没有别的希望,请求老伯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快说,我尽力而为。”老人急切地说。
薛氏从衣缝里取出一把碎银,说:“我无亲无戚,今日有幸遇见老伯,求老伯看在同村人的分上,托你给我买口薄棺材,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以免抛尸荒郊。”说着她双脚跪地磕了三下头,说,“今世不能报答,但愿来生做您的女儿,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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